“那不行。”蒋蜜唰地将手收回去。
薛苓璐被她逗笑,率先迈步朝为她准备的那张躺椅走去。
躺椅上,小鱼戴着墨镜已经晒了很久的太阳。
“作者姑娘,还有作者姑娘她朋友,你们终于来啦!听说了吗?有人翻车退组了。”墨镜都遮不住小鱼眼中的幸灾乐祸。
薛苓璐把小鱼往另一边推了推,和蒋蜜背对着他占了半边躺椅。
“韦乌和你是一个公司的,另一个当事人也是你们公司的,这事你这么高兴干嘛?”
小鱼爬起来,紧贴到薛苓璐背上,将墨镜拉低到鼻梁上:“作者姑娘,韦乌现在是见微要力捧的人,戏拍得好好的,怎么就跑到霁霖哥的腿上去了?这个问题,你想过吗?”
薛苓璐不适地往前挪动,坐到躺椅边缘,看向蒋蜜,两两对视,这……她们谁都没想到。
“公司最近来个女金主,个性呢,非常无聊,听说是霁霖哥的忠实仰慕者,可我们霁霖哥屏幕上如沐春风、私下却是冰山一座,昨天女金主找上了韦乌,说——”
小鱼看向薛苓璐的眼神异样起来,几分冰冷,几分窥探,几分抵触。
“霁霖哥主动和你有亲密接触,你是个难缠的对手,所以她让韦乌去勾引霁霖哥,”小鱼轻蔑地笑一声,“在她眼里,韦乌成为霁霖哥的女朋友比你成为霁霖哥的女朋友要好对付得多。”
这下连蒋蜜的眼神都变得探究起来。
蒋蜜戳戳她的肩膀,问道:“这么大的没底线的执念,没个十几年形成不了吧?还对你和高霁霖……很熟悉?你也认识??”
薛苓璐摇头,没去揪蒋蜜话语中的字眼,否认道:“不认识,这人应该是高绥自己的朋友圈里的,我和他高中才认识,而且也就一起做同学三年而已。”
“那你自己要小心,这金主可不是善茬。对了,”蒋蜜摊出掌心,问,“你一直喊高霁霖高sui,sui是哪个sui啊?”
薛苓璐将奶茶袋子往上拉,恢复原样,她将奶茶袋子放在地上,伸出左手在蒋蜜的掌心写绥字,边一笔一划写边道:“绥宁绥靖,天下太平。”
最后一横随着指腹深重地落在蒋蜜掌心,薛苓璐突然想起高中时期的一件小事。
具体的年岁日记不清了,就连是冬天夏天也不能确定。
只记得,那是刚开学,班里的女同学都将自己男朋友的新书拿回来写名字,同组的同学闹其中一位女生:“对男朋友这么好?”女生哎呀一句,难得害羞:“这是女朋友该做的啦,他自己不写名字,到时候弄丢了书更惨。”
那个女生和她中间隔了两个人和一条过道,适逢没事做,她就整个身子侧坐着她们的对话。
左手手肘突然被一个细长的窄东西撞到,她捂住手臂,很痛但眉头都没皱点儿,朝力开始的方向寻找罪魁祸首。
后桌的高绥向她扔来一本书和一只黑笔,痛击了她的手肘。
说话人也被他们吸引住,投来了目光。
“帮我写下名字。”
薛苓璐惊讶地慢慢睁大眼睛。
少年面无表情,语气冷淡,话说得出奇的理所当然。
今日,将近三十岁的薛苓璐都没能想明白,当时的自己怎么能那么乖巧地在众目睽睽下接下了这个他布置的任务。
“霁霖受伤了,快去看看!”
“受伤?怎么会受伤?”
“好像是威亚摔下来了。”
“别去了,算是报应,韦乌那么好,都被他使手段排挤出去了。”
“诶,天道好轮回。”
薛苓璐本就缺水的双唇有了裂缝。
小鱼的神情语气严肃,担忧地朝围了越来越多人的地方看去:“威亚都是反复核对过很多次的,正式开拍前还有武指走位,怎么会出这么大纰漏?”
“薛小姐!”
“唐宋?”薛苓璐立即起身。
“跟我去看看霁霖吧,他受伤了,不肯去医院,”唐宋摸了一把额头,很是忧愁,“偏偏还伤在脸上。”
“好。”薛苓璐迈出一脚,踢翻了奶茶,鞋子被溅湿。
这双鞋子的料子很容易吃水,很快她的脚背就感受到了微微的黏腻。
“没事没事,”薛苓璐推掉唐宋还在空气中的手,看了眼鞋面,随后抬头挺胸地往前迈步,“伤得严重吗?”
“就在前面。”
走着走着就成了小跑。
唐宋自然而然是小队伍的领头人,他拨开人群,将薛苓璐带到了事发地。
薛苓璐只看见高绥的背影以及一只明显拿了什么敷在脸上的手。
他坐在那里,大家对他驱寒问暖,王导很着急地劝他去医院,他却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很像高中她看到的那个高绥。很多时候,十几岁的高绥就是这样子的,再热闹的事都和他无关,身上没有人气。
十几岁的薛苓璐不喜欢这样的人,她喜欢炙热烫手会灼伤的太阳。
她绕到高绥身前,看不清半低着头的他的样子,于是抓起裙摆蹲下,才将他看了完全。
化上去的剑眉,眼影是大地色,主要作用是加深他本就深邃的眼窝,其他面部轮廓线也被精致修理过,一切都是锦上添花,除了他现在捂在脸上的白布。
白布洇出血红。
薛苓璐心变得有些沉重,她伸出手想摘掉他左手的白布却又快速收回。
她抿住唇,两根眉毛似乎就要冲破界限皱成一团,她向上看着高绥,高绥向下看着她。
“散了散了!”王导第一个跳出来解散围观人群。
人群响应得很积极,毕竟王导是现场的高层。
薛苓璐的声音回来了一点儿,她松开上下唇瓣,轻声问高绥:“不痛吗?”
高绥摇头。
薛苓璐伸出手,动作极缓慢,五根玉指先扳开白布的一角,然后是高绥手指摁着的地方,高绥的手松开,她才全部揭开。
一条长长的沟,从眼球正下方蔓延到下颚,沟里基本有血凝固再表层,只有最下端还在一直涌血,像穿了个小洞。
薛苓璐拿着白布的手停在离高绥面庞不到一根手指头的地方,她的嘴微微张开,盯着伤口的眼睛一动不动,半分钟后,她再次将白布压在了他脸上,手指透过白布摁住出血点,但不敢用力。
“不行啊,高绥,必须去医院,”女人的担忧肉眼可见,“这怎么可能会不疼啊。”
高绥还是沉静地看着她。
薛苓璐有些无奈——这反应好像伤得不是他自己一样。
薛苓璐叹了口气,挽上高绥的胳膊,一边拉着高绥起身一边和唐宋说:“你先去联系车,我们去医院。”
在赶去停车场的路上,小鱼紧随其后,他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男女疾步前行,女人不光搀扶着男人,还空出一只手和男人一起摁着伤口。
他挠挠耳朵,将刚才犹豫说不说的话说出口:“霁霖哥,听说道具组有个人和韦乌谈了三年。”
薛苓璐一听就猜出了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
她原本专注看路的目光落在了高绥脸上,但后者一块面部肌肉改变都没有。
他似乎习惯了,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高绥……
所以这些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吗?
“别皱眉。”
薛苓璐后知后觉地立即松开眉头,看回平坦的前路。
“我没事的,薛苓璐。”
她没有回答,只看着脚下踩的油柏,沉默。
高绥看着她明显低下去的脑袋,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可他不知道这时候该用什么方式能安慰她,他怕自己做错。
于是他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没事的。”
女人终于再把脑袋抬起,高绥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很怕刚开始相处就惹她不高兴。
下一秒,她声音闷闷地传进他耳朵里:“你骗人,高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