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苓璐面对他过分严肃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儿,也严肃起表情,认真答道:“不后悔。我承认我有些地方做错了,甚至愿意为当年可能伤害到的人道歉,身败名裂也可以,但,不后悔。”
“追逐爱人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无论我当时做了多少错事,我也是勇敢的,大家都不喜欢我的这份勇敢,能理解,但我不能再不喜欢。”
十八岁的薛苓璐太形单隐只、畏畏缩缩了,有的是人不喜欢她,所以她自己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再讨厌十八岁的自己的。
高绥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多年来剧本阅读经验让他能轻而易举理解她的意思,他心疼。
薛苓璐意外于他轻轻摩挲她头发的动作,眉眼松动。
在他身上,她似乎看到了破碎感——
高绥,破碎感。前三十年,她绝对不可能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
“我很喜欢,但只有张越有。”
薛苓璐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好一会儿才咽下散开。
她眼神漂浮,指着喊卡走来的王导:“诶,到你了。”
王导一眼就瞧出了两人之间涌动的微妙气氛,内心好奇了一下,又马上指挥道:“霁霖,走,准备了。”
薛苓璐嘴角勉强上勾,朝他挥手告别,人一背过身,虚假的笑容就消失了。
她往椅子上一摸,挎上手提包,一溜烟跑出了片场。
在薛苓璐告知了蒋蜜自己多管闲事的行径后,薛苓璐在影视城再摸了几天鱼,终于交上了新书的5000字大纲。
交上大纲后的第二天,蒋蜜就火急火燎地给她打电话,通知她影视城的素材积累到此结束,薛苓璐听闻,立刻从酒店床上蹦起,飞快地收拾行李,在app上订了飞机票,毫不犹豫地退房。
唐宋在电梯间撞上拎着大包小包、化了妆的薛苓璐,笑嘻嘻地打招呼,薛苓璐瞬间傻眼,但以前积累了多年的职场应变能力促使她在下一秒也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气氛尴尬得蔓延了整个电梯间。
直到走出电梯间,唐宋乐呵乐呵地和她告别:“你别担心,霁霖明天从沙漠回来,我会和霁霖说的。”
薛苓璐不觉得唐宋会知道高绥对她的心思,就默认为唐宋的意思是他会随口提一下,纯属礼貌礼节,也就没多想,笑着回了声谢谢,还在心底想——原来大明星的经纪人还是挺友好的呀。
回到家的当天晚上,薛苓璐和好友约着打吃鸡,刚打完一局就收到初中同学发的信息:玩游戏不叫我?薛苓璐一阵恍惚,魂穿五年前。
那时候的她读大四,也是现在这个场景,也是打着游戏,这个初中同学突然问她为什么不叫他。
可那天早上她兴高采烈地和闺蜜说她终于裸考过四级,还超了50分。虽然不是什么很好的分数,但作为裸考了两次都没过的她来说,着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她马上发了闺蜜群报喜,闺蜜说恭喜啊。接着闺蜜问另外一场专业考试的时间:“是拿到准考证才知道具体时间吗?”薛苓璐没有看清,回答:“13号呢。”闺蜜说:“可是14号也有啊。”薛苓璐这才点开图片,果然,又想起了上次考试的时间,顺带道:“一般都是14号。”“那不就是我说的?”薛苓璐突然感觉有些心累,仔细算算已经有了十年的情谊,自以为有着默契,她能知道是她看错了,但还是解释道:“我没点开图,我只看到了13号有,而且之前都是周六考。所以我以为还是周六也就是13号考。”
——“你被四级冲昏了头脑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薛苓璐觉得无比难过。确实,过四级不是一件什么很荣耀的事情,但对于当时在学习上失败了很多次的她来说是个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普通朋友们都知道不要破坏这份高兴,他们还会为她庆祝,但她的闺蜜……
类似的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那一两年每次很高兴的时候,闺蜜总会成为那个淡化自己高兴的那个人。
于是,从四级这件事发生之后,薛苓璐不再想继续这段关系了。
哪怕后来她知道了:在当时那个时候,闺蜜也过得痛苦且自顾不暇,难免话赶话,而且其实当时的她也和闺蜜一样,也说过那样话赶话后令人不舒服的话。
而闺蜜们,也默契地做出了和她一样的选择。
大概是,无论是当时的她还是出了社会的她们,都只想处一段令自己感到舒服的亲密关系,毕竟现实生活中那些膈应人的关系已经只多不少了。再到后来,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安稳了,但一切也已经不知如何回去了。
十年推心置腹的好友,她们的分崩从交流减少开始,到一句话不说、聊天群取消置顶为结束。
大家都没明说,但达成了一致,所以薛苓璐偶尔想起这段分离会难免还是有些感到可惜。
犹记在那段时间里,她深陷于亲情、友情、爱情、学业的多处凋零,她迫切地希望有人来暴烈地至死不渝地爱她。可惜,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请准备!”游戏自带的提醒语音。
薛苓璐回过神来,她依旧拒绝了那个老同学的邀请,她希望自己的好友还是别和她有太多其他共同朋友比较好。
希望在有限的人际圈交叠中被更多的人独宠。她,也是自私的。
游戏中,大学认识的好友正在等她准备,没有半点催促。
薛苓璐回过神,笑嘻嘻地回应:“嘿嘿,我走神了。”好友噗嗤笑出声:“雪地还是海岛?”她的这位好友曾经写过一个专属于她的朋友圈文案:
总有人
穿山越海来爱你
最好的等待叫做未来可期
愿所得皆所期所失亦无碍
愿岁月无波澜 余生不遗憾
愿你在脆弱时有人给你拥抱
愿你在坚强时能给别人温暖
愿你遇到你的星辰大海
愿你未来可期
好友为她写下文案的这一天,她中午接到妈妈发的信息:爸爸有只耳朵听不到了。
她哭着给闺蜜们打电话,但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她最后都只听到了滴的通话未接自动挂断声。
那天十五分钟的路,她在众目睽睽下用长发掩耳盗铃,哭了十五分钟。
一路上,天是灰色的,寒风凛凛地刮。
下课后,和好友四目相对,情绪崩溃。好友用力地搂着她的肩膀,给了她力量。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这些力量一直延续到后来爸爸确诊患癌。
“我好想你啊,我们啥时候去趟新疆?”
薛苓璐轻轻松松拿下一个人头,回答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好友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伴随着枪声传来:“我也不知道,最近的话,怎么也得等两家亲戚把婚礼的事宜彻底敲定后。你可一定要来等我的伴娘啊!”
“一言为定。”
生活到底还是很神奇又有点儿温柔的,当时剥夺了什么东西、让你又痛苦有悲伤,但悄悄通过长时间的推移,最终又为你弥补上这曾被它亲手剥夺的东西。
可是,深刻的伤痕即便愈合,疤痕依旧存留。所以,她会拥有在过去岁月里一直未曾有过的热烈至死不渝的爱人吗?她没这个自信。
高绥孤身在沙漠拍摄最后一场戏,为了等夜晚明亮的月亮,他们已经在原地干等了两个小时。
冰凉的水凝膜贴在耳边,管家的话语从话筒里清晰传出:
“薛小姐接的是京九叶家的电话。那边不肯给我们更详细的人名,只说是和你同辈的那几个叶家孙辈之一。”
“之后我汇报给老爷,老爷就亲自详细查了查。”
“打电话的人应该是京九叶家已经继承了半个家业的叶鹤棉。老爷调查到,薛小姐曾经和叶鹤棉有过一段正式婚姻,也就是领了结婚证。虽然只持续了半年,但是,按照薛小姐的性格,如果她不愿意,没有外人能逼迫她答应。”
“所以,老爷希望您多慎重。”
高绥修长、节骨分明的手指全部变得冰凉,他的语气却有史以来第一次很倔:“我就只要她。”
不过……她呢?
她愿意要他吗?
他有那个荣幸成为她的男朋友、丈夫,顶替掉张越还有这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劲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