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就是,他家和我们家是有很多地方不同的,你们一时可能觉得可以互相迁就对方的习惯、规矩,但时间一长特别是等你们结婚之后就很难继续迁就了。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薛苓璐长腿一踢,踢开了脚边的碎石子,她看向天边的云:“爸爸。现在想想,好像是高绥一直在迁就我,高中是,现在也是。”电话那边沉默了,只余下喘气的声音。
高中的时候,高绥问她是不是很喜欢有女朋友的张越,她没说话,于是他从她的沉默里得知她是。但即便他觉得惦记有女朋友的男人不好,但他在此后再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干预她行为的话,连暗示的都没有;他更是从来没有让她做过选择。现在,他也从来没有让她迁就过他的工作,甚至很多次都是他来迁就她:她不愿意对那个想潜规则她的上位者弯腰,他就无视一切风险陪她一起硬刚;她对他的告白犹疑不定,他就随她怎么拖怎么决定;拍这个综艺,她想拍,他就接;第一站拍摄,她想在渠阳拍又不想耽误课程,他就顺着她飞到一个条件简陋的地方而且还亲自和节目组沟通在渠阳的拍摄节奏和内容。
“爸爸,”成熟的女人系紧了自己的围巾,将下巴埋进了围巾,平心静气道,“或许我和你都低估了高绥。”低估了高绥到底有多么爱她,也低估了高绥拥有多么令人惊讶的会爱人的特质。
薛苓璐说着便越发自信起来,她字字铿锵:“爸爸,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我初中时跟我说过什么。”
爸爸一定是忘了的,毕竟他跟她说过的话太多了,教会的道理也不少。
她眼珠微微向上飘,回忆起久远又已经在她脑海里放映过百次的当日情景:“爸爸你对我说‘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你还说‘我相信你拥有解决一切问题、克服一切困难的能力’。后来高中的时候爸爸你还跟我说你相信我我是个能对自己的决定、选择完全负责的人。”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心里做好了决定,她向爸爸强调道:“所以爸爸你像从前那样相信我就好了。我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高绥会不会变成你们担心的那样,但我知道我能承担得起。”
三十岁的女人面对年老仍对女儿牵肠挂肚的老父亲,终于能说出那一句已经在心底重复过很多年、很多遍的话:“我可是爸爸的女儿啊。”
电流传来了细小的哽咽声。
她的爸爸是一位很刚正善良的高大男人,身高一米八,体重70,有肌肉,手臂永远很有力,能把九、十岁的她和哥哥两个人一起举起来,能让她坐在他的肩头整整一个小时还不放到地上。她知道,不会有男人比父亲更爱她。
“好。”爸爸如此答,干净利落。不是相信高绥,而是相信他永远引以为傲的女儿。
男人们已经将早餐材料带回,高绥拿着两个面包站在不远处静静等。她挂断电话后一个转身就将他装入自己的眼睛。
西伯利亚的风拂过草原、雪山,将他们的衣服、头发斜斜吹起,以此描绘出自己的行动轨迹和身体形状。风终究真的带来了一切。
少年的2011年11月,她通过防盗网眺望离高三楼只有十米的操场,操场的人造草坪上有了一个又一个的浅水潭,秋风一阵接一阵闯过树木、楼层和防盗网奔袭而来,撩动她独自死寂了很久的心弦,有点凉意但胜在舒爽,她的身后是高绥,她站在台阶下,他站在台阶上,就好像他把她暂时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姿下。
她朝高绥一步步走过去,高绥大步大步地跨过来。
他手中拿着两个夹着奶油的面包,她边挑边惊奇发问:“你从哪里找来的?”如果是他从岸芷带来的,他第一天就给她了,而这几天他们都没有看到有卖这种普通面包的地方。
“那边来露营的旅客昨日买的,我要了地址,好吃的话今天下午我们买了再回去。”他撕开剩下的那个面包,大口咬上两口。
薛苓璐嘴张开就看到远欢手上的全麦面包,她无意地问他:“你怎么不选全麦的。”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向前走,他左手拿着面包,右手腾出来牵她:“只有两种,我觉得有奶油的比较好。再说了,远欢一直在控制体重,我怎么都该分给她。怎么了?你是想吃全麦的吗?”
薛苓璐果断摇头,对着手中的奶油面包双眼放星:“不要。我喜欢这个。”
男人扬唇,莞尔。到了集中的地方,他才松开她的手去帮忙一起做早餐,而面包在短短的路程中也早已被他消灭殆尽。
上午他们取回了昨日自己做的精油,再去买了些特产,中午他们都聚在了萨阿坦蒂家。这一次,李编导多给了萨阿坦蒂奶奶家三分之一的钱,给钱的时候恰巧被薛苓璐一个人看到,她便唯一一次对她敞开心扉——“我不是一个坏人,但做好人之前我要先保证自己的利益。”薛苓璐理解地点点头,回她:“李编导,你会前程似锦的。”
屋内,高绥正和萨阿坦蒂两个人在厨房忙活。比起第一次见面,少女沉默寡言了许多。
高绥留意了一段时间,见无人打扰,其他人也有自己手上要忙的事情,就将自己考虑了两天的想法和孩子说了:“我想带你去我长大的城市学习,学费、生活费我来出,你愿不愿意?”
时间停止了几秒,萨阿坦蒂吞咽了下,有些怯弱,声音干哑:“哥哥你是认真的吗?”
高绥诚恳地眨了下眼,认真道:“哥哥认为以你的天赋应该去城市里接受更好的教育,这几天观察下来叔叔觉得你很适合做音乐。不过,哥哥觉得的也不一定是对的,所以要你谨慎地思考、做决定。”
“那我奶奶怎么办。”萨阿坦蒂好像没听到他刚刚说的话,在他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个问题。
她皱眉,重复问他:“我走了,我奶奶怎么办。”
“我只是说要将你接过去,我付学费生活费而已,”高绥的语调平缓、没有波澜惊动,“没说只接你过去。只是,我也有要求——”
萨阿坦蒂仰头看他,他说话时十分严肃、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要先自己去两个月,打好前阵。你奶奶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要去到与其几十年来习惯了的生活环境生活规律完全南辕北辙的沿海城市肯定会遇上前所未有的挑战,这些挑战或许你都有些吃力,更不要说一个老人了。”
“不好意思,萨阿坦蒂,”男人的风衣上沾上黑色的脏东西,他弹了下,看向她,“我最多只能解决你生活费和学费的问题,其他的,我救不了你。”你依然还是要早早担负起这际遇带来的一切。
女孩眼泛泪光,却已经十分感激,难以言表,只是坚定地说:“叔叔,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男人目光沉静,“不过先去问问你爸爸。听你奶奶和领居说他是一个很努力的爸爸,他或许希望你跟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