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想给你一份圆满的爱了,所以有点病急乱投医。
——季益华
来的路上,高绥已经联系好了专业救援队和向导,他答应了和专业救援队签订十年的资助合约,初初算下来每年保底三百五十万;至于向导,安全起见,他足足请了七个当地最有经验的向导,还兼顾了男女比例。
当天夜晚,他坐在鸣沙山上看了一场五颜六色的烟火晚会,烟火响起,人们就开始唱歌。
唱的还是一首“老歌”《月牙湾》。太过符合他当下的心境。
在全场大合唱中,他坐在爱人曾经坐过的位置,偏头看着身边空位。目光再往下,就可以看到大名鼎鼎的、注定浪漫奇丽的月牙湾。
他的爱人坐在这片沙地上时是否也沉迷于这首老歌中?是否如他一样,在无限循环的歌声,疯狂地想念爱的人,坚定地下定决心追上自己的爱人?
他的手搭在沙面,接受到沙面传来的炙热回答。
夜幕一旦降临,沙漠里的人就开始警惕。
薛苓璐坐在篝火旁,坐在考古队合作厂家生产的折叠椅上,平静地与无垠纯净的大面积星空碰撞。
她感受到了真正的来自生命初始状态的宁静。
“在现今的科学研究里,人类起源于非洲,也起源于荒芜,”季益华将一件棉衣丢给薛苓璐,同样坐在折叠椅上,手上抱着粉色保温杯,也抬头望向璀璨星空,“因为荒芜,所以人类要寻找新的居住地,于是分别向各个大洲散去。因此,如果你在沙漠里感受到出于灵魂的呼唤,不要害怕,但也不要随便听从。”
“人们永远无法完全真正了解自己的基因,特别是深藏在血脉中的远古密码,”薛苓璐感觉自己是在和星星对话,轻松、没有负担,“这些远古密码会让人产生本能的信任和安全感,从而使人忘记自己其实对这个环境十分陌生。”
薛苓璐低头,扭头充满好奇地问季益华:“你觉得按照走私犯的这个地图走下去,我们会有见到什么?”
季益华勾起唇角,这涉及她自小就很感兴趣的课题:“神秘多彩的大恒王朝,历史的空白,与沙漠的亲密接触。”
季益华的眼睛里出现星光点点:“其实这一次出来,我老公并不知道。”
薛苓璐张大嘴巴,然后硬生生闭回去,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她的反应,季益华只淡淡一笑:“帝后图的事情你应该也在网上围观了吧?这事本身就太具备传说色彩,我们上了综艺后就传得更加沸沸扬扬的了。本来没事,但综艺结束不久,阿笙就有些不对劲,具体的我说不上来,但我感觉他也站到了网友那边。可我觉得这种事我们当事人最不可以相信,所以这回一听说这次东西会可能直接涉及帝后,我就上报独自来了。”
“你不相信前世今生?”
“不信。今生就是今生,所有今生的缘分也是今生定下的。就比如你和高霁霖。”
薛苓璐愣住。
季益华继续缓缓讲:“你们就是很典型的例子。你们的缘分百分之一百是现在的高霁霖争来的。”
季益华没有再说下去,她正等着眼前人主动发问。
“高绥和你老公是不是说了什么?”此话一出,薛苓璐立刻又带着几丝慌乱道:“我其实之前就想过我的书翻拍可能是因为阿绥引荐了。不然以他的身价,不会出现在常少年的剧组。”
季益华沉默了一会儿,摊手道:“这个我不清楚,你需要自己去问他。至于说了什么——”
季益华笑笑,道:“那说了挺多的,就从最近的说起吧。”
季益华伸出手,握紧薛苓璐的手,边细细打量她比寻常人都要粗糙的手,边缓缓道:“他给你准备了车子房子,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切合法了,吓到你了吧?”
薛苓璐低眼沉默,高妈妈说出那带有人格侮辱意味的揣测时,她感动又大惊。
毕竟这样的实质性保障纵使再有钱的人也不一定会想到,而高绥竟想到还做到了。她的感动来源于此。
至于她的震惊,那则来源于她的不自信。这爱太深沉,她质疑自己能否承受,怕烫伤自己,也怕烫伤高绥。
其中,她更怕的是辜负真心、烫伤高绥。
高绥,毫无可质疑地、必然地是一颗世间难寻的珠宝。
“诚实来说,我逃到这里,确实有这件事的影响。”薛苓璐坦诚道。
“我理解你,”季益华道,“你觉得你是这段感情中被动的一方,你认为你得到的远大于你付出的,但在我们看来,高霁霖在你身上得到的远超你以为你付出的。所以,你只管收下,那是他的情谊。更重要的是,他其实很自卑。”
薛苓璐眉峰微微上挑,她和高绥一直遮掩的那张纸被季益华戳破了。
季益华半弯身子向前面的火堆探去,她抓到了火堆旁一根干燥粗壮的树枝:“苓璐啊,面对你,高霁霖很自卑。录节目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了,但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季益华用棍子搅动火堆,笑容款款温柔:“后来,我们看到了他的新闻,我们才明白。曾经是个冷血人、至今也不能完全体验正常人的情绪,这两件事,强烈影响了他对爱你的自信。”
薛苓璐指尖跟随黑夜的加深而泛凉,她将季益华的棉衣衣领一会翻到正面一会翻到背面,将自己的不安焦虑全然暴露在广阔天幕下。
季益华还在扒弄火堆,总结般说出最后一句:“他太想给你一份完美的爱了,但他又不确定普通人眼中完美的爱是什么,所以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一直混乱的思绪得以被疏散、理清。
薛苓璐坐得太久,双腿发麻,她单脚跳起,季益华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两人对视,都温柔含笑,比肩今夜明亮的繁星。
薛苓璐回了帐篷,盘腿坐在透明塑料制成的帐篷小窗下,手穿过重重的衣服充电器等杂物,从书包最底层掏出黑屏的手机。
长按开机键,黑色屏幕浮现出鸿蒙系统logo。
薛苓璐乖巧地捧着手机,静待她在泰国床上拍的那张高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脸作为屏保出现,如虔诚匍匐的信徒。
密码解锁,手机卡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手机操作流畅度回归,但仍是安安静静,连一个多余的广告都没弹出。
薛苓璐举着手机走出帐篷,在营地内走了两遍,五格信号上还是一个?号。
她泄气地放下手机——应该在进沙漠前给他发个信息的。他们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联系了,等新一轮阳光普照大地,那就是第六天甚至第七天。
薛苓璐慌了,没来由地感到眩晕。
所幸,季益华的声音在五秒后就在背后传来,稍稍安抚了她焦虑的情绪。
季益华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小孩。
几分钟后,她才得以从糟糕的自责、害怕和恐惧中解脱。
她在季益华担忧的目光下独自折返帐篷。她前所未有地认清自己,敏感、脆弱、胆小、拧巴又作。
她确信高绥毫不犹豫地会朝自己奔赴而来,她就放纵自己的一切——一切想法一切行动,包括父亲辞世一事带来的悲伤、叛逆,包括她对原生家庭的彻底失望、放弃,包括她对自由的渴求、屈从,也包括她想测验高绥是否能与她一起沉浸深潭的自私。
她需要高绥付诸于实物上的爱、也相信高绥对自己深爱,但就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配得、忍不住测试高绥与她共沉沦的决心。
她,就是如此的一个爱人。她身上有人性闪光点,也有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