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得知薛苓璐要领证的消息,薛苓璐的妈妈变得狂躁,谈到她父亲时又进一步歇斯底里起来,“薛苓璐!你爸去世还没过一个月!你自己想想,这样做对吗?!你爸知道得多心寒!”
薛苓璐的心一颤,她以为只是悄悄领证、不摆酒席是可以的。
“你真的是被你爸宠得无法无天了!”
炎热的沙漠传来热浪,波波直击回归的灵魂。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伯娘姑姑的声音,薛苓璐猜想是上午的早茶一直延续到了午后。
她的妈妈呀,其实很孤独。
她和母亲之间的矛盾日久深远,冰冻三尺,除非时光倒流,否则今生难解。
哥哥与父母则似注定的亲缘疏远,当然,其中多数原因是父母自己造成的。父亲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父亲,但对于哥哥而言,父亲是个在他幼时总会因为小事对他动手、吓哭胆小的他的罪魁祸首,母亲则是个为了在吵架中拿捏父亲七寸、让父亲不敢离婚,选择了妹妹、选择抛下自己的自私之人。
在这个家里,谁幸运、谁倒霉,已经成为了难以说清的话题。
姑姑很生气地道:“有没搞错啊。这样传出去别人也会说的啊。你家儿子女儿也很奇怪啊,在葬礼上一滴眼泪也没掉。阿哥这一生真是不值。”
薛苓璐握着高绥的手机,扭头,看向正和女主人攀谈的高绥。她的心情再也不似从前面对母亲指责时波动,她的语气平静:“我没想到这一层。我会两年后再谈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人的气息平和许多。
“只是,”薛苓璐没有听到对面的声音,包括呼吸声,“觉得我做得不妥就说不妥,要骂就直接骂,不用拿我爸爸说事,更不要污蔑我爸。我要结婚,我爸爸只会很高兴,无论什么时候。我爸爸和你们不一样,比起外人的眼光、比起虚无的规矩,他从来都更在乎我开不开心,就像小时候我不愿意喊人一样。”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下来。
薛苓璐推测她们都坐在包房里,而她的某一位亲人就黏在她妈妈、听到了她所有的话。
这次,薛苓璐没有主动挂电话。
双方一起沉默了很久,她妈妈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千帆过后的放弃和疲倦:“玩完这趟,就带高绥回来,和我吃个饭吧,叫上你哥哥。”她终于在二十几年后选择做回她的亲生母亲一次。
高绥听女主人的絮叨,余光却飘在薛苓璐身上,他看着她拿起手机,看着她红光满面,看着她笑容尽殆、如无风之湖面,看着她将手机置于身侧马扎,看着她静默地远眺沙丘。
他放下精致的酒碗,走到她身边蹲下,伸手握住了她,她低头含极浅的笑,与他十指相握。
如此,两人在蒙古包门下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高胤偷偷拍了他们的背影发家族群,又偷偷上传社交媒体,统一配文:果然相爱的人看几个小时枯燥的沙漠都让人感到浪漫。
高绥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打扮在此时起了大作用。没了他的脸,没了他时尚感满满的穿搭,世上人就没有几个能认出他。
包括何静思。
高胤盯着手机上新弹出了何静思的留言:这又是和新朋友们去哪了?,无奈可惜地摇头。
何静思是个不错的女孩,而且和他们是青梅竹马,说之前没有幻想过她和他弟结婚那是谎言。
高胤将手机丢到瞿寻源怀中,双手交叉抱胸地一点点挪到高绥身后,汇报道:“长桑笙和他的团队最迟明天中午到,他们一到做完交接,我们就可以返回了。”
薛苓璐愕然地望向高绥,高绥随即解释道:“进沙漠的时候,我推测季益华此行有些危险,就打了个电话给长桑笙,试探出他果然不知情,之后我就把我这边有的信息都告诉了他,顺手还给他介绍了我们合作的这个救援队。现在救援队有这里的准确坐标,他在路上的耗时能比我少得多。”
薛苓璐对他的做法表示赞成,但她还是有一个疑问:“你不怕他们觉得你多管闲事?”
高绥摇头,低头与她对视:“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他。毕竟如果面对危险的人是你,我一定要陪着你。”
薛苓璐也是同样的想法。
在这世间,不爱,有五花八门的行动逻辑;爱,却只有一种行动逻辑。
第二日十一点,久未谋面的长桑笙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身黑色风衣,内搭白色运动装,戴着细条边框眼镜,人显得阴冷漠然,和上一次薛苓璐他们见到的长桑笙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
双方按照礼节互相问好,然后就各自寻了位置,等待救援队的人交接。高绥也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秦队和高胤的情敌棠溪游。
他们与他熟识的人不一样,他们皮肤是长期在太阳下暴晒形成的黝黑,体型格外健硕,力量感极强,肌肉线条也不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刻板线条,它们自然灵动,就像他们天生的一样。
“真像啊,”女主人瞪着一双眼睛,反复打量目不转睛地直视车队的长桑笙,哎哟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你等我!我去找找!你一定等我啊!”
说完,女主人就往帐外跑,薛苓璐还没完全站直,女主人就离开了蒙古包。
薛苓璐再次感叹女主人的身手矫捷——不愧是常年自给自足、迁移的人。
薛苓璐重新落座,眼神不经意地扫过长桑笙,他背后是一群看论文的年轻人,只有他一个人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扇一直敞开的蒙古包门。
薛苓璐在他的眼睛里明确看出了沉静、期待和担忧三种情绪。
手臂被晃了晃,她及时收回炙热视线,露出疑惑神情,柔声问高绥:“怎么了?”
高绥明显的吃醋,不高兴地用下巴点长桑笙所在方向:“他比我好看?”
薛苓璐笑出声,果断回复:“当然没有!”她拍拍高绥的脸,他新长的胡茬有点儿扎手,她挤挤鼻梁,骄傲道:“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比我老公还要好看的男人!”
高绥像得到了奖励的小狗,满意地收回脑袋,抓着薛苓璐的手,看着包内不灭的火,哼哼两声清嗓,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薛苓璐自己其实也没反应过来,经高绥提醒,才发现自己用了老公这个称呼,脸刷地一下连带耳朵一起红了。她顶着这陌生的兴奋感,身体往前冒,眼睛抓着高绥含羞的眼神,认真喊:“老、公。”
“老公老公。”
高绥嘴角悄悄往后,温和地与薛苓璐对视,耳根子滚烫。
女主人的声音在不远处突然冒出:“你看,你和大恒皇帝长得一模一样!”
薛苓璐和高绥都好奇地循声望去,只见女主人说话的对象依旧面无表情、在位置上巍然不动。
女主人手上拿着一副古画,外侧的皮已经大面积脱落。薛苓璐背脊上爬上一股冷意,但被高绥及时摁下去、直至消失。
众目睽睽,众人不敢高声语,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这段小插曲里的另外一位主人公。
许久之后,这位主人公才转动表盘,眼神落在古画上一秒又跳开,他一如初见时说话斯文:“老人家,你有你的答案,不需要我的回答。无论我的答案是否与你的答案重合,配合国家寻墓并进行保护性挖掘都是答案掀开后的唯一结局。”
女主人失望地将画像卷起来,不再目光如炬:“那就请您平安拿回您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