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齐瞻争锋都讨不了半点好,她这个姑母长辈自然也要看几分齐瞻的脸色。
只是眼下,黄穆望之软弱颓废,倒是这位神女,美而清雅,让她不自主想要亲近,更想神女不再受齐瞻欺辱。
沧池栈道上走来一人,正是班荣,他恭敬行礼道:“陛下,大长公主,沧池边上风大,不如先入席?”
齐瞻点了头,一行人便上了渐台,在准备好的暖席上入座。
齐瞻位于上首,大长公主坐于下方,对面的暖席则留给太后。
大长公主身边又摆了稍小些的暖席,是给岑绪风准备的。
岑绪风靠近大长公主,低声笑道:“我看公主与神女一见如故,不如将我的暖席让与神女?”
大长公主自然而然道:“本宫的确见了神女心生喜欢,但神女身份特殊,是为国师,而非我公主府宾客,自然要坐正式些的暖席,这里不可。”
岑绪风面上的笑容凝住,随即轻声一笑,在大长公主旁落了座。
大长公主从来不是如此严格讲规矩礼节的,无非是她愿意尊敬谁或是不屑于尊敬谁,若是从前,大长公主仔细斟酌礼节必定是为了他,甚至破了礼节也是为了他。
如果没有这神女,大长公主不仅不会多看别人一眼,还会想办法为他加一张正席。
指尖压在桌面边沿,状似随意地坐下,指甲却按得发白。
戚兰最终坐在了大长公主的对面,太后的下首。
坐下时,便察觉出四面数道各异的目光。戚兰垂眸望了望琥珀色酒液倒映出的雕梁画栋,随后循着最熟悉最冷沉的一道目光望去。
明亮的烛火下,那道目光不过与她的一触即分。
齐瞻有个习惯,许是君王都该这样威严,四目相对,定要先压得对方不敢再看。
他若先移开视线,便大约是厌烦嫌恶。
可她当下又并未做什么,何故又嫌她。
戚兰眼睫垂下,再抬眼便见对面与齐瞻截然不同的目光,热切,含笑,期待。
戚兰微微怔楞,便也含笑回应。想要举杯,又想起太后未至,还不能饮酒用膳。
大长公主注意到她细小的动作,不由得一笑,问齐瞻道:“太后今日可是有事晚来?天色都暗了。”
齐瞻漫不经心道:“已经遣人去问了。”
大长公主正是对神女热情的时候,也没把齐瞻的敷衍放在心上,顺势与戚兰说起话来。一句一问,问得详细繁杂。
戚兰一句句回应大长公主,却又不自主望向下首的黄穆。
他垂头静坐,一言不发,好似席上一切与他无关。
反倒是大长公主身后的年轻男子,仿佛也和大长公主一样对她十分感兴趣,几乎是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仔细地听她与大长公主说话。
一场宴饮,仅仅是开席之前就让戚兰有些喘不过气。
大长公主对她感兴趣是好事,若是大长公主能因着这点兴趣住来建章宫,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不过仅凭相貌得来的好感实在浅薄,若要在短短的宴席间让大长公主印象深刻,戚兰必须要让公主认可她的能力。
小半个时辰后,太后终于到了。
太后刚在戚兰身边坐下,便说起迟来之事。
“方才在宫门外,见到了数个方士。”太后不疾不徐道,“还是先帝在时,各州县选上来的,路途遥远,到了长安时先帝人已经去了。”
“皇帝呢,”太后瞧了齐瞻一眼,他掀起眼皮回视,太后便直直与他对视,“不喜这些,故而把这些人丢在驿站不闻不问。”
“这是民间为君王选出的人才,即使王权更替,也不该随意处置,起码赐个一官半职,或是安排个去处。”
“人才?”齐瞻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
太后眯起眼,唇角一抿又松了松。今夜宴请大长公主,她也不想在人前闹得难看。
她移开视线,看向大长公主:“皇帝不喜,哀家自然也不勉强你,不过既然大长公主要来宫中小住,她又是个痴迷这些的,何不将这些方士召来宴上,让她挑几个好的陪伴。”
齐瞻曲指叩在桌面,目光扫过席上众人,渐台之上沉寂了几息,他才顺口道:“好,那便依着太后所言。”
随即就有七八个男子走进渐台内。
戚兰细细望去,果然是地方州县精心挑选过的,有年轻者也有年老者,年龄不一,形貌却都十分周正,气质更是上乘。
大长公主也生了兴趣,便道:“本宫瞧着都很好,只不过本宫身边不需太多人,本宫最多只要一个。”
话一出口,几人之间的气氛便是一变。
“本宫要在宫中小住,你们暂且都跟在本宫身边,等本宫离宫时,再定下究竟要谁。”
几人俯身拜谢。
齐瞻坐在上首,把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扬唇讽刺一笑。
大长公主顺着话头又说:“不过你们既然跟在我身边,我不能亏待了你们。”
“玉堂宫无论如何没有这么多寝殿供他们住,”大长公主扭头对齐瞻道,“陛下,听闻建章宫很多闲置的宫殿,不如本宫还是住回天梁宫,也不必挤在玉堂宫了。”
戚兰蓦然抬头,又立刻看向太后,见她舒展眉头朝她微笑,心头便暖热起来。
太后上次说过不再管她,却仍然为她想了法子,想办法让大长公主住进建章宫。
齐瞻一手执杯饮尽,面上也并未有不渝,很好说话地应了:“自无不可。”
他还补充了一句:“建章宫先前寂寥,姑母住过去,朕自然要慎重对待。便拨两倍的宫人过去,将建章宫上下都好好打理一番。待姑母离去,仍留一半宫人在建章宫,随时等着姑母来。”
戚兰不可置信地抬头。
有了齐瞻这句话,无论大长公主以后在不在,建章宫都与从前再无二致。她的弟子们便也可同从前一样,专心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