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太后眼神复杂的看着这对父女。
接着嬴政的声音“大母若念着先王恩情,"
他的声音混着远处传来的金戈声,"便该记得,如今大秦的编钟,只奏《秦风》。"
帝王转身时,冕旒玉珠扫过昭阳发顶,带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
三日后暴雨倾盆。
黑冰台从椒房殿暗格里搜出楚巫诅咒人偶,密信上的印泥还带着华阳祖太后护甲的压痕。
病榻上的老太后死死攥着犀角梳,听着宫墙外秦军演练的鼓点。
不知何时,这个看似娇憨的孙女,就已用孩童的天真,敲响了楚国势力在秦宫的丧钟。
公元前230年,华阳祖太后病逝。
不过,听看守的下人说这位曾祖母仙去前,喊来了阿父,两个人聊了许久。
聊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送葬那日,阿黎缩在嬴政宽大的袖袍下。
望着棺椁缓缓落入墓穴,她忽然摸到袖中硬物——是华阳太后强塞的金镯,此刻内侧刻着的楚文"永保富贵",正硌得她生疼。
嬴政见状大概也猜到一些,“不想带就不带,我大秦的公主,没有委屈自己的道理。”
昭阳闻言,利索的将金镯子卸下来,交于下人,让其放进自己的小金库,好生收藏。
转头看着身姿卓越的的阿父,大秦先王哪一个不是致力于强秦,统一天下,曾祖母对阿父也是寄予厚望,只可惜扶苏培养的偏向儒家。
法家集权与“仁政”的不兼容,阿父打造的极端法家体制需要铁腕统治者,而未来扶苏的仁德倾向被视为“软弱”。
这种矛盾类似之前的汉武帝与太子刘据。
可是,刘据有全力支持他的卫子夫,霍去病,卫青。
还有那个灭秦的二世胡亥。
最近又恢复不少记忆,秦国灭国的原因越发清晰,越是这样,昭阳就越是想可惜,顺便弄赵高和胡亥。
赵高未得宠,胡亥刚刚出生,不急。
秦国宣太后(芈八子)曾以太后身份摄政41年,灭义渠、用魏冉,证明女性可掌实权,但其权力来源于“母权”而非“帝权”。
昭阳可没有如此强大的母权,也不会被允许。
阿父建立的极端法家集权体制排斥女性称帝,阿父也不见得愿意。
周朝的嫡长子继承制,昭阳若想突破,需彻底重构意识形态。
未来的路怎么走,才能活。
忽然回头对上了蒙毅的视线。
远处,咸阳城头,"秦"字大旗猎猎作响,与不远处铸造兵器的炉火交相辉映,恍若预示着六国归一的燎原之势。
此年秦将内史腾攻破韩国都城新郑,俘韩王安,韩国灭亡,成为六国中首个被灭的国家。
嬴政时年31岁,正专注于“远交近攻”战略,逐步推进统一进程。
之后,昭阳仗着阿父的喜欢,开始精研法家典籍《韩非子》《商君书》,借嬴政推崇法家之机,以“公主问政”名义进献治国。
"公主,大王已驾临章台宫。"
女官的声音惊破寂静。
昭阳将狐裘紧了紧,鎏金护甲叩在匣扣上发出清响——这是她蛰伏三载的筹码。
章台的蟠龙柱吞吐着香,昭阳跪坐在父王身侧,看着蒙毅捧着新铸的铜权躬身入殿。
当廷尉奏报秦律条目过繁致狱讼积压时,她瞥见嬴政摩挲玉珏的拇指突然收紧。
"儿臣近日精研法家典籍,略有心得。"
展开素绢,朱砂批注"《韩非子》有云'法不阿贵,绳不挠曲',然现行律令三千余条,连狱吏都难以尽记,何况百姓?儿臣建议将律文按盗、贼、囚、捕、杂、具六篇重新编纂,配以图画解说,让律法如日月昭昭。"
殿内响起衣袂摩擦声。
昭阳取出匣中竹简,刻意露出被翻阅得起毛的边缘:"当年商君徙木立信,靠的就是令出必行。如今简化律条,辅以明罚敕法,既能彰显父王圣德,又能让律法威慑四海。"
他目光扫过竹简上的朱批:"赋税之事,你有何见解?"
"《管子》说'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
昭阳将竹简翻至夹着孔雀翎的那页,"儿臣建议推行'计户授田',按丁口核定赋税,丰年征三成,灾年减半。再设'均输平准'官署,丰年购粮储备,灾年平价出售,既可充实国库,又能安抚民心。"
李斯的目光射来,昭阳却死死盯着父王眉间舒展的纹路。
当嬴政的手指抚过她手绘的《秦律图解》时,案头的青铜雁鱼灯突然爆开灯花,将竹简上的"法""术""势"三字映得通红。
"着廷尉府会同治粟内史,依此策修订。"嬴政的声音震得蟠龙柱上的金箔簌簌颤动。
昭阳伏地谢恩时,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听见自己精心绘制的赋税图表在父王膝头沙沙作响。
……
铜漏滴答声里漫来章台的茱萸香,嬴政修长指尖将竹简推至案角,烛火在他高挺眉骨投下清冽阴影。
墨色深衣袖口挽起,露出腕间冷玉般的肌肤,侍女捧来的白玉食盒掀开时,他睫毛微颤——清蒸石斑鱼配紫苏,正是昭阳偏爱的辛香。
“阿父!”
鎏金铜雀灯骤亮,明黄光晕里,昭阳提着月白襦裙旋进殿中。
嬴政抬眸,瞥见她鬓边玉簪花颤巍巍欲坠,月白色裙摆扫过他垂落的玄色广袖,案头《韩非子》被带起的风掀开,扉页朱砂批的“势者,君之马也”在烛火下洇成丹砂色。
他低笑一声,长臂轻伸将女儿拽到膝头。
指腹拂过她发间沾着的晚香玉,触感柔滑如三月春水。
昭阳仰头望他,正撞见那双丹凤眼弯起的清浅笑意,鼻梁挺直如剑脊,唇角却噙着三分纵容:“又去偷花了?明日叫蒙毅运十车来,够你编花环玩。”
昭阳从袖中掏出鹿肉干,塞进他掌心时触到他握剑的薄茧。
嬴政指尖捏着那团温热的肉干,此刻她发间步摇轻晃,撞出细碎金声,倒比当年那柄剑更让他心口发烫。
“冬祭无趣!”
昭阳晃着他衣袖,腕间金铃与他腰间玉珏相击,“儿臣想主持祭典,加些百姓祈福的环节......”
她忽然噤声,因瞥见父亲眼底掠过的暗涌。
嬴政垂眸摩挲着她递来的草案,羊皮纸上“万民同祈”四字笔锋凌厉。
“胡闹。”
他抬眼时已敛去情绪,眉峰微挑似笑非笑,指尖却将草案折好收入紫檀匣,“祭祀大事,你倒敢——”
话未说完,昭阳已掏出翻卷边的《商君书》,朱笔批注在烛火下明明灭灭。
嬴政望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朝堂上,她乌发垂落如墨瀑,衬得小脸苍白却坚毅,惊得李斯忘了弹劾。
更鼓声里,他忽然笑出声,胸腔震动着传入昭阳耳中。
螭纹玉佩撞上她心口,凉得发烫。
嬴政收紧手臂,将她圈在身前,闻着她发间混着茱萸的甜香,喉结抵着她发顶轻颤:“明日叫李斯听你差遣。”他闭眼,任月光漫过女儿发顶,“但记住......”
昭阳仰头,看见父亲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高挺的鼻梁切开月光,唇角却柔和得不像秦王。
她攥紧腰间玉佩,听见他低叹混着烛火噼啪声落下:“这天下若能容女子执剑......”
话音消散在椒房殿的青烟里,他睁眼时又是那抹熟悉的清冽笑意,“罢了,你只需做阿父的掌上明珠。”
窗外月轮将满,昭阳望着阿父被烛火镀亮的侧颜,忽然想起典籍里的穆公与弄玉。
可她不想做吹箫引凤的公主,祭祀何尝不是阿父的妥协。
……
昭阳公主因主动参与祭祀大典主持后宫织造事务,塑造了“贤德公主”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