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树皮堆里,苟时正翘着一条虫腿抠牙。
他后槽牙卡着半片发蔫的叶子,怎么都挑不出来,气得猛地坐起身,把嘴里那堆烂叶子“噗”地吐出去老远。“他妈的,这破叶子比夜离那孙子还膈应人!”
苟时是只臭屁虫精,在这片老林子混了百八十年,早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刺头。
要论打架撒泼,没几个妖精敢跟他叫板,毕竟谁都不想被他那股子熏天的屁味招呼。
此刻他抖了抖沾着树屑的翅膀,上面还留着上个月跟刺猬精干架时挠出来的血道子,时不时还泛着疼。
可再疼也比不上心里那股子烦躁。他伸手扒拉扒拉乱糟糟的触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大腿:“草!夜离那孙子都失踪他妈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的场景在他脑子里炸开。
那天夜离顶着一对晃悠的蚊子翅膀,非要拉着他说什么人生大事。
苟时正趴在烂苹果上啃得满嘴汁水,被夜离拽得趔趄了好几下,差点栽进蚂蚁窝。“你他妈发什么疯?”苟时抹了把嘴,瞪着夜离。
夜离那双贼亮的复眼泛着傻兮兮的光,原地转了两圈,翅膀扑棱得呼呼响:“苟时!我恋爱了!我要去追那个总裁苏听州!”
“追你大爷!”
苟时嗤笑一声,叼起块苹果核就想砸过去,“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傻蚊子,人家是总裁!你知道总裁是啥吗?”
夜离却跟着了魔似的,一脸花痴样:“他不一样!他长得好看……”
“好看个屁!”苟时气得直跳脚。
夜离根本听不进去,挥了挥翅膀就往林子外头飞,还回头喊:“苟时!等我好消息!”
当时苟时对着夜离远去的背影啐了口唾沫:“好消息?等老子看到你被人拍扁在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可谁能想到,这一去,夜离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起初苟时还觉得清净,没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什么恋爱经。可日子一长,他越想越不对劲。
以前夜离就算出去浪,最多半个月准回来,还会带点城里的破玩意儿显摆,这次却连个屁都不放。
“妈的,不会真让老子说中了吧?”苟时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碎叶子,“不行,老子得去看看,要是那孙子真被人宰了,老子非得在他坟头放个连环屁,把他从阴间臭回阳间!”
他扑棱着翅膀往夜离最后消失的方向飞。刚飞出林子,就被一股刺鼻的味道呛得直咳嗽。
这是啥味儿?不过没他放的屁难闻。
苟时皱着触角,眯起眼睛往前看,只见一片灰蒙蒙的地方耸立着密密麻麻的铁疙瘩,那些铁疙瘩还冒着黑烟,时不时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苟时骂了一句,心里有点打怵。可一想到夜离那傻货说不定正被人关在某个铁疙瘩里遭罪,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前飞。
刚飞进这片怪地方,苟时就感觉头皮发麻。
这里的妖精气息太弱了。
他躲在电线杆后头,看着路上那些铁皮盒子横冲直撞,吓得差点尿了出来。“这他妈都是啥玩意儿?比野猪还凶!”
他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飞,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夜离的半点踪迹。突然,他听见路边几个小年轻在聊天。
“听说苏总最近养了只奇怪的宠物,天天关在地下室。”
“宠物?能让苏总上心的,不会是啥珍稀品种吧?”
苟时耳朵“嗡”地一下炸开。
苏总?苏听州!他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也不管自己暴露没暴露,直接冲过去,对着那几个小年轻就放了个屁。
“我草!什么味儿!”小年轻们被熏得眼泪鼻涕横流,四处乱窜。
苟时变成人形从天而降,抓住其中一个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们说的苏总,是不是叫苏听州?他地下室关的是啥?”
那小年轻被熏得晕头转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就听说是个会飞的……”
苟时一把将人甩开,心里骂道,“夜离你个煞笔,真被老子说中了!等着,老子这就来救你!”
他顺着小年轻指的方向找去,却不知道自己即将踏入怎样的地狱……
现在的苟时满心满眼都是找到夜离后把他臭骂一顿的画面。
飞着飞着,苟时感觉翅膀越来越沉。这鬼地方的空气像是掺了胶水,又闷又黏。他停在路边的垃圾桶上歇脚,刚想喘口气,就听见旁边两个流浪汉在嘀咕。
“那别墅可不好进,四周全是保镖,上次有个小偷想翻墙,被逮住打得半死。”
“可不是,听说他地下室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苟时心里一紧,妈的,看来夜离真是凶多吉少。
他咬了咬牙,摸了摸腰间藏着的半片啤酒瓶——这是他从林子带来的唯一武器,虽然破破的,但是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不管了,就算是龙潭虎穴,老子也得闯一闯!”
苟时给自己鼓了鼓劲,变回原形重新振翅飞起。
可他刚飞上天,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大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把将他拍进了路边的排水沟——
“草!”苟时摔得七荤八素,浑身疼得像散了架。
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抖落身上的脏水,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卷上了天。
他看见一辆大运车呼啸而过,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路边的广告牌。
玻璃碴子如雨点般落下,扎进他的翅膀和身体。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迷迷糊糊地想:“夜离……你个混蛋……老子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苟时是被铁锈味呛醒的。
他眼皮黏着血痂,勉强撑开条缝,铁笼栏杆在眼前晃成重影。
后背传来钻心的疼,每呼吸一下都像有根烧红的铁签子在捅肺管子。
“草……”他刚骂出半个字,喉咙就泛起铁锈味的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
撞大运车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回。
广告牌玻璃碎裂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翅膀像破布条般耷拉着,紫黑色的血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再睁眼时,就被塞进了这个铁笼子。
四周堆满发霉的零食袋,几只蟑螂正啃食他掉在地上的翅膀碎片,苟时气得想放屁,却只挤出两声漏气的呜咽——疼得连屁都放不顺畅了。
“醒了?”
头顶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苟时浑身一僵,抬头看见个染黄头发的小崽子正咧嘴笑,打火机在指间转得飞快。
“臭屁虫……”火苗“啪”地窜起来,映得小崽子脸上的青春痘泛着油光,“让老子看看是你的屁厉害,还是我的烟头厉害。”
苟时疯狂扑腾翅膀,铁链哗啦作响。
铁笼被撞得晃悠,可这点动静只换来小崽子更大声的笑。
烟头按在翅膀伤口上——
“啊!”苟时疼得直抽搐,触角不受控制地乱颤。小崽子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扯住他一条断腿:“我靠,虫子居然说人话了,还挺能叫!”
“放开老子!”苟时破口大骂,嘴里的血喷在小崽子手背上。
这一反抗彻底激怒了对方,小崽子抄起旁边的镊子,狠狠夹住他仅剩半截的触角。
“我让你骂!”
镊子猛地往后拽,苟时感觉整个脑袋都要被扯下来,眼眶里渗出绿色的□□。
剧痛中,他条件反射地放出个屁。
味道瞬间弥漫整个房间,小崽子“哇”地吐了出来,踉跄着撞翻椅子。
苟时趁机用脑袋撞向铁笼锁扣,却被赶来的绿毛小子一巴掌拍在笼子上:“反了你!”绿毛手里还拎着把生锈的钳子,对准他另一只完好的翅膀就夹了下去。
“咔嚓”
苟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彻底从身体剥离,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他瘫在笼子底部,看着自己原本舒展的翅膀变成两截扭曲的残肢,终于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带这玩意儿去酒吧玩吧?”绿毛踹了踹笼子,“让那些醉鬼闻闻正宗臭屁虫的味道,肯定能卖不少钱。”苟时被塞进个塑料瓶,瓶口扎满透气孔,可这点空气根本不够他呼吸。
瓶子在两人手里传来传去,每一下晃动都让伤口撕裂,血顺着瓶壁往下流,把透明的塑料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酒吧里的灯光刺得苟时睁不开眼。
他被倒在吧台上,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哄笑。
有人用烟头戳他肚子,苟时疼得蜷成一团,却换来更响亮的笑声。
他想反抗,可翅膀断了,腿也折了,连最引以为傲的屁都放不出来。
“快看!它流血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苟时感觉有人用镊子夹起他的身体,放在聚光灯下。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残破的翅膀,还有人掏出手机录像。剧痛和羞辱让他眼前发黑,恍惚间,他想起夜离被苏听州带走前,也曾这样被人围观。
“夜离……”他在心里骂道,“等老子出去,非得把你这祸水精的翅膀也拔了!”可骂完这句,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夜离了……甚至连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都是个未知数。
塑料瓶再次被拧紧,苟时被扔进某个潮湿阴暗的角落。
他听见有人在讨价还价,接着瓶子被粗鲁地塞进背包。
苟时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瓶子突然被倒提起来,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闭上眼。
“这臭虫还活着?”
是个陌生的声音。
苟时被扔在一张油腻的桌子上,周围飘来烧烤的油烟味。
他勉强抬头,看见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头正用竹签子串肉,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正好,烤了下酒!”
苟时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想跑,想喊,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老头的竹签子对准他翅膀根部,苟时突然想起被小崽子用烟头烫的滋味。
那种钻心的疼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他猛地弓起身子,对准老头的脸放了个屁。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微弱的反击。
老头被熏得连连后退,打翻了桌上的油罐子。
火苗“轰”地窜起来,照亮苟时扭曲的脸。
他趁机滚下桌子,却掉进了另一个地狱。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浪汉王八蛋,一把攥住他残缺的翅膀,狞笑着说:“想跑?老子正愁没下酒菜呢!”
完了,呜呜呜。
流浪汉的住处比酒吧更阴森。苟时被钉在一块破木板上,针穿过翅膀,鲜血顺着木纹往下淌。
流浪汉举着锥子在他眼前晃悠,锥子狠狠扎进他腹部,“死虫子,你到底会不会放不放屁?”
苟时疼得在木板上扭动,伤口渗出的血混着透明的黏液。
他终于明白了。
自己从被车撞飞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夜离的脸却越来越清晰……那个为了追什么总裁,把他拖进这滩浑水的傻蚊子。
“夜离……你个不得好死的……”
苟时在剧痛中呢喃,眼泪混着血滴落在木板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真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要让夜离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哪怕,要和他一起下地狱。他妈的,疼死老子了。
苟时的触角在风里抖得像筛糠,针穿透翅膀的位置肿成黑色的了。
流浪汉蹲在他面前,把锥子在火上烧得通红,火星子溅到他裂开的伤口上。
疼死了,疼死了,啊啊啊啊……
“再不放屁,老子就把你肚子当捅烂!”流浪汉的唾沫星子喷在苟时脸上,带着隔夜酒的酸臭味。
苟时想骂人,可腹部的伤口只要一用力就往外渗血,他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呜咽。滚烫的锥子抵住他肚脐下方,皮肤发出“滋啦”的烧焦声,苟时感觉内脏都要被烫穿了。
“啊——”惨叫声在破屋里回荡,流浪汉笑得直拍大腿。
苟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屁囊破裂的地方突然涌出一股腥臭的液体,溅在流浪汉手背上。
“草!这什么玩意儿?”流浪汉骂骂咧咧地甩着手,苟时趁机用仅剩的力气撞向木板边缘,钉子被撞得松动。
“还想跑?”流浪汉抄起墙角的生锈剪刀,直接戳进苟时的复眼。
剧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苟时眼前炸开一片血雾,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
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连死都是种奢侈。
破窗突然被被撞开,冷风卷着雪吹进来。
苟时听见流浪汉骂骂咧咧起身,紧接着是摔酒瓶的脆响。
有人在喊“警察来了”,脚步声慌乱地跑远。
苟时瘫在木板上,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随着流出的血一点点消散。
模糊中,有双手把他从钉子上扯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短暂清醒,却看清了救他的人。
是个戴着毛线帽的老太太,满脸皱纹里都是怜悯。
“造孽啊……”老太太把苟时裹进破布,塞进怀里。苟时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
老太太带着他坐了几小时公交车,下车时苟时闻到了河水的腥臭味。他被放在一间堆满杂物的地下室,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照得墙面的霉斑像张狰狞的鬼脸。
“我年轻时也见过妖精。”老太太往苟时伤口上抹着草药,动作轻柔却让他疼得直抽气。
“现在世道变了,妖精都快绝种了。”草药的清凉混着腐肉的恶臭,苟时感觉伤口的灼烧感稍微减轻了些。可还没等他缓过劲,地下室的铁门突然被踹开。
“你又捡破烂回来?”冲进来的壮汉一脚踢翻药碗,浑浊的药汁溅在苟时脸上。老太太慌忙护住他:“这是条小生命……”
“生命个屁!”苟时感觉自己被壮汉捏在手里,断翅在对方掌心碾成肉泥。
壮汉把他举到亮处,狰狞的面孔上泛起狞笑:“这玩意儿还能卖钱呢,听说城里有人收稀罕虫子当宠物。”他又被塞进个矿泉水瓶。
苟时拼命撞击瓶壁,换来的却是壮汉更用力的摇晃。瓶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不知过了多久,瓶子被重重摔在地上,苟时听见有人在讨价还价。
“三百,不能再少了。”
“这都残废了,一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