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纾捂住嘴巴,眼泪霎时漫溢出来,手指不住发抖。
展信一览,薛铭先向淑妃请安问候,随后说到家中近况:他与内人身体康健,缨缨又开始打听起女子入伍之事。她的闺房还保留着,盼有一日能归宁省亲。嘱咐她要随遇而安,照顾身体,好好服侍陛下。缨缨在末尾添道:上巳节会去从前的地方,惜怀往日。
岑湜揽住颤抖的纾纾,他在一旁有意无意将信看完,此间真情实意令人动容,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眼眶不禁微微发热。
不知安慰什么,只是轻轻揉抚她的脑袋。
“陛下!”纾纾惊醒,转身屈膝欲拜,“臣妾谢陛下传递家书!”她当然没跪下去,岑湜一把托住抱起。
“傻瓜。”他亲她脸颊,如此走向床榻。
纾纾顾不得满脸泪痕,小心翼翼将信收进枕下,睡在上头,仿佛离亲人更近。
岑湜侧身替她揩去,末了如此望着,看她鼻尖哭得通红,睫毛衔珠,稚子般无邪。
“你早就看见了我的家书?”她稍加思索便解出其中奥秘,定睛看着这样一个手握至高权柄的人,就躺在自己身边,凝眸浅笑。
“你夹在书卷中,怎么,害怕我发现?”岑湜忍不住拂她眼睛,明日该肿。
纾纾心中感激,实在想不到他会先斩后奏,将她不敢、也不会寄出的家书私下转交,又带来回信。
“谢谢。”她郑重道。
岑湜闻言促狭一笑,黑瞳一闪便欺身将人吻紧。
短暂欢愉,两人依在一起,默然不语。
“你可还有要说的?我再偷偷递给岳父。”
纾纾忍笑道:“陛下莫不是单独留下父亲,鬼鬼祟祟地替我寄信?”
“何来鬼鬼祟祟,我堂而皇之将信夹入回函,当着众人面交与他的。”
未几,两人扑哧笑作一团,帐帘上的流苏摇跳荡漾,经久不停。
***
三月三,上巳。
禁军清出一条官道直通沁心河,民众夹道欢迎,行礼叩拜。岑湜遣散一半队伍,许百姓随意游玩,不得因他侵扰受阻。
纾纾与沈萍萍同坐一车,戴着帷帽,卷起竹帘,观赏郊外风景。对面河岸有三五人席地而坐,猜拳喝酒。
“淇州偏远,并未有这样的习俗。”
“上巳节本就滥觞于中原,因天气回暖,春景优美,多用于踏青宴饮,淇州此时只怕还料峭寒冷,怎么会成群结队出城游玩。”纾纾解释。
“你说得对!”沈苹苹用力点头。
远处横山层峦,碧涛翻涌,游云点缀其中,如烟似霞。近处草木葱茏,水波粼粼,野鸥戏水,伴着人言笑语。如此闲情逸致,甚是久违,纾纾展颜一笑。
岸边已支起帏帐,岑湜策马回程接她们入席。婢女内侍们有条不紊将带来的吃食、衣物、玩具搬下马车安放,等待之际三人便一起沿着河边漫步。
沈苹苹一如既往挽着岑湜手臂亲昵走在一起,纾纾落后一步。按礼制不该如此,不过他们三人从未拘过这礼,旁人倒也说不上什么。
脚下青草地,又软又湿,平平凹凹。清风拂袖,隐匿着无名花香,耳畔各色声音嘈杂,仿若市井街边。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少女时无忧无虑快活随性的日子,钓鱼、投壶、下棋、行酒令、放纸鸢......
正低头回味,忽撞上岑湜的背,他早就站在那儿等她:纾纾走在后头,手臂张合,身影蹦跳,这般调皮活泼姿态,是他第一次见。
“肚子饿吗?”他一手牵着一个走入帏帐砌好的墙里,三面环绕,开阔处正对河面,以和百姓分开。
纾纾敛起神色向两人粲然而笑,“尚食局备了一些,我还让张克弱特意做了观澜县的几样糕点,请陛下和姐姐品尝。”
她一样一样从食樏中拿出来,配上精美瓷盘。果子玲珑剔透,色彩味香,一路上竟无半点破损。
沈苹苹道完谢,捏起一只透花糍往岑湜嘴里送,他咬去半口原样递给沈苹苹。
秋棠将提炉生起火,不久清水沸腾。纾纾摆上琉璃杯,倒上三盏葡萄酒。
她自饮着,也没招呼那二人,抬头看见天上团云冗叠,似棉田里的花朵,洁白无瑕。
“陛下,你猜我手里有几颗梅子,错了自罚!”沈苹苹靠在岑湜身上,背手捣鼓,兴致勃勃将右臂伸出来。
“嗯......三颗。”
“错!”她张开手掌,什么也没有。
纾纾莞尔一笑,又饮尽一杯。岑湜和她几乎同时仰头,余光中瞥见纾纾的金丝花簪从鬓间滑落,落在湿透的裙摆上。
“陛下,我们去骑马吧,好久没同你比试了。”沈苹苹撒着娇起身拉他,岑湜应允。
往外走时看见纾纾仍坐在原地,小声道:“你自玩去,记得带上张克弱,别骑皇家的马。”
他是提醒纾纾适时去寻缨缨。
张克弱会些拳脚功夫,带在身边以防不测,不过近周有禁军,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
至于马匹,皇马打眼,且岑湜私下放嫔妃与亲人见面始终不妥,越少人知道越好。走着去,也不碍事。
她想见姐姐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