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农妇抱紧孩子一时间手足无措,泪如泉涌。她摸了孩子四肢,又将额头一贴,脸上恐惶万状。
卖药的倒是反应极快,虽说东西没卖出去,可这人要是死在自己摊前,被有心人讹传,他哪儿还有生意做。
“哟,您快带孩子去医馆!”他大声道,手里边利索收拾卷席,瓶瓶罐罐窝在里面叮铃哐啷响,“各位可瞧见了,我没有卖她药,她也没有拿我的药啊。”他一边慌张解释。
说话间孩子的情况愈发糟糕,竟然口吐白沫,狂发冷汗,场景很是骇人。有怕事的已经逃走,剩两三个远远观望。
许是这话提醒了农妇,她突然扔掉篮子,顾不得孩子跌在地上,扑通一跪去抢游医手上的药瓶。原是这祸从天而降,猝不及防,他哪里知道一位母亲的绝望和执着,发起狠来可真是力如壮牛。
“药!我买!给我!”她嘴里大声哭喊,急得满脸通红。推搡间竟须臾就将一个壮年男子撞倒,药罐叮叮当当掉落。
“天爷!来人帮忙!不能吃啊!”卖药的被她軵倒在一棵榕树下,后背猛一受力,疼得吱哇直叫。
农妇抢过药瓶也不知是哪种,回头一看儿子奄奄一息,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去木塞就胡乱往他嘴里喂。
“不可!”纾纾观望这老半天,她深知自己不能多管闲事,一忍再忍,终是嘴比脑快。
妇人慌乱之中只抬眼睃了她一瞬,心里只怕没有旁的,想着手里的药就是她和孩子最后的希望,手便一个劲儿地往儿子嘴里灌。
那小孩儿本就有呕意,干的湿的圆的扁的药一股脑儿往嘴里送,气门不畅,狂咳不止,上下吞咽间也溜了几丸下去,更是梗住脖子,倏地将眼一睁,睁得大大的。
“石头!”他母亲惊喜一喊。
这番堵意把先前青黄的脸也憋成红色,还道是救起。
街上原本唧唧喳喳七嘴八舌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众人望着农妇怀里的幼童,嘴巴张得老大,眼睛圆瞪,五爪僵直,就那样诡异地停在母亲眼前。
不过几呼吸间。
榕树下的游医可算是把震麻的五脏六腑捡了回来,他手脚并用爬到农妇身边,还想试把孩子吞下的药丸抠出来。那母亲却死死抱紧不松手,瞠目结舌盯着石头。
“石头?石头?”她一晃再晃,一喊再喊。
不知谁长吁一声:“没气儿啦!”
女人突然疯癫状,破口大骂:“你个狗杂碎,谁说我石头死了?”
她这一骂将人群都骂醒过来,适才惊讶、怜悯的神色在众人脸上一闪而过,一霎时道路两旁各色人等都恢复原来行姿。走路的走路,吆喝的吆喝,看货的看货。
热热闹闹的,仿佛纾纾看了场作假的戏。
她眨眨眼,又揉了揉。
农妇被这嘈杂况景唬住,呆愣好一会儿。那孩子还是原来模样,她低头瞧了半晌,忽将嘴巴一撇,嚎啕大哭。
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桥边有围观的小姑娘跟着不住落泪。
卖药的见事情已做绝,恨不得飞走离开这是非之地,莫要惹上人命官司,“你......这不关我事儿啊。”
他说话都颤抖起来,嘴上贴着的白胡子掉下半截歪在一边,“你可别找我麻烦,是你自己抢去的,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他小声喃喃着,不忘把剩下的膏药捡走。
纾纾心中震撼,这是头一次有人这样直截了当死在自己面前,毫无征兆。
大约是刚经过一场死里逃生的劫难,望着眼前呕心抽肠的女人,她又想到紫衣,更添几分失落,内里便有些痛意。
“娘子,起来罢。”她下桥,走上前。
那妇人哭得双腿发绵,拖拽不起,只抱着孩子默默垂泪。
“娘子。”她又道一声,“我本是路过,见您面善,过来叨扰一句,请见谅。”
纾纾闻她仍是不语,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我家中也有一幼弟,今番有缘,娘子,不若收下我这帛金买副好棺木,找个好地方葬下,送他早日投胎,来世必当平安喜乐。”
农妇呆呆将头一抬,定定看着她掌心,许久,只见她放下孩子,匍匐跪地,重重朝纾纾磕了三个响头,感激道:“谢娘子!”
“不必多礼。”纾纾微微一笑,将银子递到她手中。
妇人双手接过,眉心血印清晰,她绷直嘴角,轻轻问:“娘子暂居何处,要是花不完,我再送还。”
本也没救到人,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纾纾并不想道出。只是方才这番来往又引住好多人驻足观看,她觉面上一臊,若是不说,倒像陷这耿直的妇人于不义之地。
“鸿福客栈,我姓辛。”她说完立即转身上桥,心中杂绪万千,厘不清楚,只想快些找到铁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