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湜垂眸一忖,微微笑道:“这才是我大巍男儿应有的高远志向,他青春正好,早生晚生,或许都未有这个条件。若我能保大巍十年后人丁兴旺、仓廪充实,有生之年必实现他之所愿。”
“好。”纾纾握住他双手,心中欣慰,“得此大将乃陛下之幸。”
岑湜轻叹:“在下惭愧,我野心不大,守此疆土,百姓安居乐业,已是我最大所求。”
“那正好。”纾纾念头一动,“巧月家似有冤情,也关乎朝廷税赋,你审魏彦韬时记得多问几句。若要证人,请温圻去她家即可。”
“纾纾大才。”岑湜挑眉长笑,“我得你辅佐也是三世之幸!”
***
这一日午后难得闲暇,两人同眠小憩,纾纾忽梦见大雪纷飞、红笼爆竹景象,想起不久后即是年关,卓怜袖此时怕已经张罗起来,各宫都在等着腊赐添福。她倒是想起一事,急叫岑湜起身。
自从罕罗回来,杨氏兄弟被安排巡护司马府,兢兢业业,未有懈怠。
两人听召而来,立在院子里等纾纾发话。
她身子沉,岑湜搬过一张榻安顿好,便坐在一旁吃茶。
“之前,我与你们兄弟俩的君子之约,还欠着没有还清,眼下能主事的人来了,今日便把你们的事结清。”她意指岑湜,“这位你们也认识,是上京来的高官,他人脉颇广,已替你们问好,若是想回家过年,抓紧些,年前也能把户籍的事办妥。你们看,意下如何?”
杨屹听后一言不发,杨岘见兄长没有动作,也沉默站着。
这阵子观纾纾与人来往,他们也没弄懂夫人到底是谁的情人,现下好像又换了,似乎比莫将军地位更高。
杨屹在心里计较一番:虽得了五十金能安稳过上十年好日子,但夫人既有替他们兄弟更换奴籍的本事,此俊美男子又是官家派下的人,背后势力必定雄厚。欲求一生荣华富贵,不如赌上一把,拜个好码头。
他弯膝一跪,嘶哑喉咙道:“多谢夫人,多谢上官。我们兄弟二人若能脱奴籍,皆是拜两位所赐。我俩是武夫,从前在□□上为各路贵人杀人截货,只要有钱,都能办事。这几月跟着夫人,吃得饱穿得暖,没有性命之忧,也不必劳苦奔波,好久没过过这样人模人样在太阳下行走的日子。”
他顿了顿,拉住弟弟撞额一叩,“换籍的事,我们不着急。但求夫人和上官,若是不嫌我们兄弟武功平平,不如就正式招揽做护卫,没有那等期限,不知夫人是否满意?”
两人缓缓将头抬起,恳切看着阶上二人。
纾纾原未想这么多,只道体谅他们兄弟在外漂泊,早些放人归家。经杨屹这么一说,她倒想起他们曾经的活计,与京中腌臜暗阴之处颇有交集,或许,他们还有另一番用途。
她瞟一眼岑湜,他正闭目养神,似乎事不关己。
“二位请起。我当初与二位结交,也是看你们不似平常杀手,虽为权贵猎金,却有一副江湖游侠的义胆。如今我身在司马府,明处是没有危险的。按理你们兄弟俩的要求,我属实办不到。但......”她揉了揉脑筋,沉吟道:“我猜你们也看得出,我身边明枪暗箭,并不太平。不是我不相信二位,若真想留下,你们还得干过去你们擅长的。”
杨屹杨岘多年来在暗处活动,跟踪、刺探、谋杀的功夫比官府侍卫强得多。纾纾想岑湜虽是秘访,但陛下不上朝怎么也瞒不了多久,难保行踪不会暴露。
“我就直接问了。当初悬赏我的到底是谁?”
杨屹吃惊,“您不是知道么?”
纾纾歉然低笑,“实不相瞒,我也是耍诈。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难道你们还能回去做那赏金杀手?”
杨岘率先摇头。见此情况,杨屹也只好实话实说:“当初买家令我们跟踪的是名男子,后发现此人又在跟踪夫人您,过宣城时我向买家报过一次消息,他就将任务更换成绑架夫人回京。至于他的身份,虽蒙着面,但我认识,他在道上很有名,经常发布任务,全名王庸。”
这个名字倒从未听过,纾纾皱起眉头。
“夫人莫急,此人乃京兆尹张泽启的管家。”
岑湜将眼微微一睁。纾纾觉察,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他以前还发过什么任务,你可听说过?”
这次杨岘回答:“我们出京之前就有一次,我记得是在京中散播已故淑妃之死有关的妖邪言论,但这种活儿我们杀手一般不接,也便宜,懒得接。”
竟是他做的?岑湜比纾纾反应还快,腾身站起,咬牙在廊下踱了几步,竖眉冷眼,显是气极。
杨氏兄弟一开始跟踪的自然是骆昀徵,她逃出宫当日,骆昀徵就从东市卖牲畜的牙人那里打听到纾纾购了一匹毛驴出城。尔后一路尾随。杨屹杨岘又跟在他后头。
如此说来,张泽启很可能是宗室派的人,藏得挺深,从未听父亲和岑湜提过。
“谢谢告知。”纾纾颔首。
片刻,岑湜站定,又坐回原位假寐。
她重新开口:“我给二位时间想清楚,若想留在我身边,需得重回月光下做暗卫,也并不如你们所想的毫无性命之忧。但是俸钱给足,换籍的事也绝不拖拉。”
不知宗室的人有无摸到岑湜行踪,定王虽然草包,但他手下都是他爹留下的幕僚,个个老谋深算,不可能不知道岑湜覆灭宗室派的决心,必诛之。
既然起兵造反尚不成气候,但暗地里刺杀并无不可。再者,杨屹杨岘这条单线断了,说不准张泽启已在京城重新悬赏杀手寻她,若有两拨人一同找到悬平镇......
纾纾沉思之际,杨岘在观察慵懒坐在廊下的岑湜:玉面修容,闲散中透出一股自命不凡。
濋州的天气比京城温暖,此时仍在暮秋,忽一阵萧索凉风吹来,岑湜右腿微微一颤。他起得潦草,穿得并不厚实。
杨岘突然作揖把额头磕得嘣响,“在下想好了,就跟随夫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