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掌慢慢移开,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一堆杂乱无章的砰响。
是他的心跳。
她方觉腰被一只大掌握着,整个人都坐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一股酒气,耳边是他的胸膛,略抬首便能触到他的下巴。
下巴......目光微一飘,他右耳挂着什么,轻轻颤抖。
“你是......”
纾纾伸手往他背后捉去,胡乱一抓便是几条辫子。
“你是那个......”她不住叹气,连忙揉了揉心口,“你是宴席上与漆器店老板谈事情的那个男人吧?”
“你认识我?”他眸子忽一亮。
“不认识,怎会认识。”纾纾想起,挺挺身子,那腰间的手居然往下一摁,末了似乎在轻轻捏试。
她满腹狐疑,回头朝他望去。
夜里看不清神色,只那双瞳孔却如一对宝石,亮得出奇。他舔了舔嘴唇,直愣愣盯着她。
“你,你做什么?”纾纾恍然想起他方才将自己周身都摸了一通。
听声音,这是个少年。
莫非......
她忍俊不禁。
笑声令他一怔,手便缩了回去。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纾纾站起身,借着月光将襟口裙摆理清。
“这里有吃的,我......天亮前就会离开。”他说话时仍仰着脑袋,见纾纾理裙,便也赶紧一垂。
“那你吃了么?”她拾起烛台重新点燃。
锅里果然有两个馒头。
“还没,若实在饿急,我再吃。”话音未落,不知谁肚子里传来咕噜一声。
纾纾掩嘴偷笑。
她拿出馒头咬上一口,又将另一个递给他,“喏,这个给你。”
伸出手,今夜穿得并不完备,袖子滑落,小臂上的镯子叮叮当当响起来。
“吃吧,客栈的食物本就是给客人准备的,我送给你。”
她想他本也不欲偷,若是能忍到天亮,必不会行窃。可怜,也是个穷苦人。
“这是什么?”他并未理会纾纾的说辞,反而专注看起她的手腕。
卓怜袖打这几只金镯时,宝石便可自由镶嵌更换,纾纾用的珍珠,依旧未改,阿娜惹把它换成了从西南带来的若干琥珀石。
她忙将腕子一撤,“怎么了?我从曹川买的。”
“哦,哦……”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片刻后摇摇头,将纾纾手中的馒头夺去。
两人干巴巴嚼着,他不再说话,立在那里,似一座高山。
“我走了。”纾纾道。
那人呆愣的躯体仿佛才有一丝反应,待她快转至大堂,身后轻飘飘问来:“你叫什么?”
她置若罔闻,踩着云也似,轻快地拾级而上。
清晨,曦光拂晓。
市井人声渐渐涌现,纾纾听到蹄声阵阵,吆喝叫卖层层叠叠,听不懂的有大半,却格外悦耳。
小二来送早饭,吃完时,骆昀徵已将未来路上要用的东西都补充妥帖。
“你怎不问我到底去哪儿?”
“娘子去哪儿都行。”他道。
纾纾粲然一笑,“他教你的?”不待回答,她又道:“你别叫我娘子了,我随他叫你表兄,你自然该叫我妹妹。”
骆昀徵固执摆头,“还是称呼娘子为好。”
“避嫌?”她不再追究,笑盈盈将包袱收好,“罢了,你终究要回去的。”
结完帐,纾纾还记得漆器店的事,踅步一转,出门便迎头撞见昨夜那男子。
他依旧戴着斗笠,垂着脑袋,斜斜倚在墙边,长长的影子从街那头拉曳到她脚下。
只当没看见,纾纾步入漆宝斋。伙计忙迎上来,“娘子要买点什么?咱们漆宝斋刚给二皇子呈过贺礼,那可是上上贡品。谁不知道苻州漆器闻名,漆宝斋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您随便看,喜欢就买,瞧瞧这妆奁,螺钿的,贵气……看这屏风,您看这工艺……”
“献给二皇子的是什么物件儿?”
“是一套餐具,碗碟勺筷什么的。啧,不过这世间唯独那一套,也只能有那一套,咱们都不能用啊。”
纾纾笑道:“那给我也来一只碗,你们店里卖得最好的就行。”
“好好好,您请过来看看……”
***
结了辫子的男人蹿进漆器店,“伙计,方才那位娘子买的什么?”
“你要知道干嘛?”
“让我看看账簿,就看一眼。”他作揖恳求。
“行行行,你看。”
他趴在柜台上仔细将那两个字记下。
“看得懂么?”
“辛、珍。”
“哟,字认得蛮好嘛。嗳,这就走了?什么时候再来啊?”
“夏天热了我再来。”他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