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纾想了想,颔首同意。
叶秉荣和柯温栓在一起,同进同退,但凡有一个耍心眼,都会连累另一个。再有,先上,以防纾纾和朵图在途中被他们下手。
骆昀徵仰头朝敖多奎喊着:见到人就先控制住!
说完,他扭头抽剑指道:“上去!”
观望两人越来越小的影子,纾纾坐下同朵图吃起点心。
“咱们这么威逼利诱的好么?万一他们瞎治?”
“治好相安无事,治不好,诃摩谒成跛子,那他们可就真的没命。”纾纾歪头忖了忖,“柯温聪明很多,也许后面有用。”
骆昀徵闻声低头,两人相视一笑。
日正当空,敖多奎喊话已经拿住两个郎中,纾纾和骆昀徵同上,他恐她右肩的伤,非要在一旁看顾。
朵图最后到,望了一圈,问道:“人呢?”
敖多奎回答:“先带去甸司那儿了,留我等你。”
傍晚,纾纾终于将众人领到部落。异样的是,空地上一个人都没有,房舍空置,徒徐徐微风将麻布衣裳吹得飘荡不已。
木马在咯吱响,风里有一股烧木炭的味道。
与敖多奎一起的少年还有两人,嘟嘟囔囔在一旁说着什么。不等问话,脸色惊变,拔腿就一个往东,一个往甸司主屋走。
三人面面相觑,只有柯温说了句“有人死了”。
他原来会大巍话!
纾纾听毕,也赶紧跟着往老甸司的屋子走去,她好似已经猜到。
半路,方才那少年已经奔出来,从身姿来看,满是慌张无措,他扬手一招:“快去祭坛,老甸司去世了。”
纾纾还在等翻译,骆昀徵捉住她手臂往少年行走方向追去。
“是不是老甸司不在了?”她问。
“嗯,甸司是首领的意思?”
“是。看来敖多奎几个为第一时间和我们汇合,已在崖上等待好很久,所以茫然不知。”
“你们到底要我治谁?”柯温沉声问道,神情严肃。
其实他一路来不曾停止过观察,与刚出城时想逃跑的意图不一样,到悬崖后更加主动,像是有什么牵动心意,却不同于纾纾刚入此地的好奇。
“现任甸司,他的腿摔伤了。”
骆昀徵拉紧绳子,“走。”
暮色已昏,深林野鸦惊飞。冷月始温,高树摇曳,脚下步伐越快,影子越被切得支离破碎。
纾纾刚觉肌肤覆上一层凉华,前头忽现一幕极大的暖光,在静谧黑夜里,好像沙漠中一轮孤零零的圆日。
木柴燃烧的味道发端于此。
再走近几步,那圆日的晕亮中浮现出一副雕刻的画,画里头生长着葱茏巨树,少女窈窕,倚在一头姿态优雅的牝鹿颈边,纤细的手抚它脖颈,侧脸平静从容。而那鹿眼眸低垂,温和而慈爱地看着她,像枝桠蜿蜒的角在火光下赤红一片,焰色灿烂中,毫不逊色。
“圣女,是圣女!”柯温默默停下脚步,立在原地。他眼睛被画卷铺满,惊喜交错,眉头抬举,连唇边肌肉都在抖动,泪水慢慢从眼角垂落。
“你认得?”纾纾疑问。
他并未回答,仍一动不动盯着。
果然珀耶城的老人还记得,他这般年纪,或许从长辈口中听过僰夷人的传说。
不一会儿,火光燃起之地传来一阕古朴厚重的歌声,悠扬回荡,林木映得绯红,赩然和之,徐徐吟咏,仿佛天地间只余此声,壮丽又悲悯,虔诚又坚韧。
纾纾屏息靠近,所有人,甚至诃摩谒都跪伏在地,双手捧额,闭目凝神,密密麻麻的人影匍匐如果实中数不清的种子。
她听不懂,但唯感一种流进四肢百骸的力量充盈全身,仿佛能摸索出血液的方向。
歌声还在回旋,渐渐盘做阵眼,像钻成一个漩涡,抬头看,化成一只斑斓的七彩鸟鸣唳而起,扶摇直上,欲达天听。
而那巨幅画像,只是祭坛中的一尊石碑,栩栩如生,光影流泻下,像活了过来。
她心内震动,不敢出声。
古老的祭坛,传言祭歌能澄涤所有生命魂灵,送往西方,轮回顺遂,来世少劫。
“扑通”一声,柯温双膝跪地。他的泪已止,双掌合十,闭眼哼鸣。
纾纾不知他的曲调对不对,但见高台之上,熊熊烈火中,依稀可辨老人枯瘦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