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柯温和叶秉荣也站在一边围观,俩人对视一眼,向纾纾努嘴,指着身后一片木屋。
她不解,叶秉荣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略略一点,又快速收回。
纾纾灵光一闪。
“莫偃戈。”她轻轻走到他身侧,踮起脚,嘀咕几句。
少倾,两个士兵站出,收弓背后,由纾纾领着走向一间椶木屋子。
长老还在与众交谈,时而高亢,时而凝重。
片刻后。
“朵图!朵图!”纾纾的声音从近处响起,她扯高嗓门,引人注目。
只见长老的屋门被推开,两个士兵从里面抬出半具野鹿尸体。鹿头已割去,许是他看见了心虚。剩余的肉已剥皮,刀痕刻骨。
满场哗然。
少倾,唾骂指责声浪潮般向长老卷去。他花白的胡子颤抖,眼一瞪大,要说什么却张不开口。
诃摩谒霍然转身,惊诧道:“长老!”
他急低下头,忽被谁一推,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纾纾掩嘴一笑,朝叶秉荣点头致谢。
有些人又换了副面孔,向前去询问诃摩谒的意思,他站在中央,本就虚弱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安静!”莫偃戈举手示意。身后二十人令行禁止,一瞬间尽皆拉开满弓。
诃摩谒立即喝止住众人鼎沸之声。他独腿已支撑太久,颤颤巍巍,纾纾想上前,被骆昀徵拉住。
他的声音在耳边轻响:“你答应过我静观其变。”
纾纾恨恨一跺脚。她担心诃摩谒初出茅庐,应付不来。
“莫少将军,您何必虚张声势?”诃摩谒站出人群笑了笑,嘴角斜飞。
他真的很年轻,笑容绽放出来,趾高气扬,颇有几分那年初见莫偃戈时的模样。
“抱歉,我只想节约时间。”莫偃戈扬手挥落士兵动作。
“你们大巍人有一句话,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读书不多,也知道还有一句‘天无绝人之路’。”朵图站前来将他牢牢扶住,他接着说道:“我们在此繁衍近百年,靠的就是山和水,今年天灾人祸多,一时难以为继,但您看,崖顶依旧是绿水青山。我记得三十年前,大巍峧州蝗灾,虫群过处,寸草不生,百姓连土都吃,我们尚远不及此。待我明年找到生漆买家,日子照样能过。”
莫偃戈听完默不作声,点点头,随后笑着对纾纾小声道:“有天分。”
她没那等愉悦之心,只是纳闷诃摩谒为何如此执着于安居一崖,按他之前的想法,哪天悄无声息逃出部落,独自去流浪,都未尝不可。
“哦?”莫偃戈走出一步,抱臂盱视,“我若是让天下漆器店都永不收你的漆,该当如何?”
诃摩谒脸色一青,犹豫间不自觉看向纾纾,又慌忙收回目光。
“天下?你有这能耐?”他嗫嚅道。
“好,不是天下。”莫偃戈踱了踱,沉吟道:“你能走多远?这里没有马,更没有车,来去不便。你上哪儿找买家?能出西南吗?以我莫家军在西南的势力,将你的销路封死,有何难处?”
他哑口无言。
众人听译后,面面相觑,复起小声议论。
“我还有一计,你听听。”莫偃戈微笑立住。
几月不见,果真沉稳不少,纾纾心道。
“什么?”诃摩谒问。
“这位大人不是告诉你了么?”他突然将脸一冷,轻瞟骆昀徵后,复把长眼一窄,胁迫气势如泰山压顶,磅礴直冲诃摩谒面门。
呼吸一抖,朵图受他手劲,用力抬了抬胳膊。
当初看那宝剑时,两人就交谈过,聪明人不必说破。这计叫借刀杀人,只要莫偃戈出手,将部落里反对的人都神不知鬼不觉除掉,那么诃摩谒无论做什么,都再无阻碍。而剩下的人得了利益,也会保守秘密,何况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又有什么证据。反正大巍只需一个刺史,其他人可有可无。
“你!丧心病狂!”诃摩谒大怒。
其间内情未道明,众人皆惑。
“不妨,各退一步?”莫偃戈偏头点了点告示,脸上又浮起温和笑意。
外圈的士兵还在严阵以待,莫家军训练有素,个个儿军姿挺拔,眼神锐利。叶秉荣眼力见快,早就躲到他们身后。
纾纾还在琢磨几人打的什么哑谜,她一向不相信莫偃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将这些兵卒打量一番,脑中兀地有了线索。
诃摩谒刚打照面就对他们一行表露出巨大敌意,这无可厚非,本天然对立。只是她却不知不觉间也跟着诃摩谒有了偏颇判断,以为莫偃戈今日定会举刀相向,其实试探之意更深,这告示彰显的才是岑湜本意——怀柔处理。
那么他口中的“计”实乃以部落人性命作为威胁,末尾一招以退为进,更坐实她的猜想:此行目的,只是换一种方式“请”僰夷人下山而已。
可这仍不够,纾纾暗自摇头,她至今不知为何诃摩谒不能接受下山,只有抓出关键,才能解此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