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于法,应云何住,云何降伏其心?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自她上次来已过十年,没有人会像往常一样在他的旁边儿碎碎念个没完,从旅途中遇见什么小兽说到又有人跟着她要讨个说法,再到说到后者时似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捂住自己的嘴。也没人会拿着明明合该自己服用却非要给他的灵果和灵植来,吵着闹着非要他收下才肯离去。
牛琛翻出了自己准备了很久的那卷旧经书,藏经阁的弟子已认得他,更知晓他与齐止的事儿。
一个人是合欢宗的妖女,一个是大自在殿的佛子。哪怕是友情,也该是遭人唾弃的关系,却因着齐止先前赶来抱怨道侣的次数实在太多,多到大自在殿的弟子和长老已经认得她的地步。再没佛修会在他跟前停留,对他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这次也是为她挑的么?”当时的藏经阁的弟子向他作揖,到底是刚进来的年纪,没忍住又多说了一句,“佛子。情爱一事我是一窍不通,但这些都理应是自个儿选择。便是得了孽缘也应自己一人承担,又何须劝个没完?”
“阿弥陀佛。”牛琛只以四字作答,冲他作揖,随后带着那卷经书出了藏经阁。
他并非是想要劝诫齐止。合欢宗的宗门弟子是如何让自己的基本功更加扎实,是如何获得那些旁人寻了好些年也寻不得的灵植与灵石。他并非心智如孩童,殿中长老也会给他们一一讲明,他自然全都知晓。
与要对情字避之不及的大自在殿诸多弟子不同,合欢宗宗门上下都惯会以‘情’字作刃。
他曾经前去拜访过齐止,合欢宗宗门前万剑山打扮的女弟子声声泣泪,对门口不都知手往何处放的合欢宗守门弟子说着我不过是想见他一面,我不过是想要个说法,我只是想要问一问,那数千年的光阴莫非全是我一人情愿?莫非他竟是顽石!从未对我生过一丝一毫的情谊?!
“合欢宗太多这样的景象了。”齐止彼时将他拿去的经书翻了翻,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努力压着火的模样,“你切莫觉得我是铁石心肠,实在是已见过太多回,已生不出什么怜惜的心思。”
万剑山的女弟子仍在门外呼喊,每个宗门都设了禁制,合欢宗也是同样,若无本宗长老带领,便是大乘第一人也进不去本宗门。而她的声音声音较之先前更加哀切,也更加低沉。说着自己生不出怜惜心思的齐止便在这宛如杜鹃啼血的声音中啧出老大一声,随后唤出一把一看便不属于她的魔剑,往外走去。
牛琛低声念一句阿弥陀佛,也跟她出去,便看见齐止气势汹汹,却并非是往宗门门口去,反倒是进了宗门的更深处。
他便随齐止一块儿大步跨过门栏,瞧她宛如捉兔子般提住另一位合欢宗宗门长老的衣衫。魔剑在此时缩小了几分,被她攥在手中,好似是把匕首。
“你是聋了吗?”她压低了声音,将那‘匕首’对准对方的脖颈,“是谁惹来的孽缘,便由他自个儿前去清算,这样浅显的道理莫非还要我教你不成?”
那合欢宗另一名牛琛不知姓名的长老此时便往他所在的地方看过来,遥遥地朝他作揖,神情悲切,是求他帮自己说话的意思。
牛琛只闭上眼,并不搭腔。
“你看他做什么!”发现了这一切的齐止更愤怒,“这人可是大自在殿的佛子,是帮你还是帮宗门外那姑娘难道还掂量不清吗?!”
牛琛睁开了眼。
“我去,我现在就去成不成?”长老这会儿正冲她连连摆手,分明二人都是宗门长老,他却好似矮了这眼前的姑娘一截一般,“你先松手,你岂非不知我们合欢宗素来不与他人结道侣吗?我只是不知要如何对她说起这事儿,这才一直没有出去。”
这人说完话齐止便松开手,又如一阵风飞出去了。徒留他和齐止站在此处,看满地的狼藉,看一地的灵酿。空气中满是酒味儿。
“说的都是些废话,”齐止见他垂眸,将视线聚在自个儿手中的那‘匕首’上,忙低头轻咳一声,收回了那把匕首,“不过是不想负责罢了。”
“你这魔剑……”牛琛自知她将要说的也许涉及到合欢宗的更内部的秘密,便主动开口,将话头牵引至另一处,“看着不似你的本命剑?”
“你莫非是说这个?”齐止愣了愣,随即却又笑开了,像是孩童说起自己最心爱的物件一般,她再唤出那把魔剑,叫他能够看个清楚,“这是焦业的本命剑,我也有属于自己的本命剑,但先前用他的用顺手了,便总会忘记自己其实也有一把这事儿。”
牛琛素来喜欢她的笑颜,到如今却觉得她的笑颜委实有些刺眼,却又不得不努力将这话接下去:“听闻魔域之人向来喜欢打斗,你这样时不时唤出魔剑,就不怕他那处会来不及,他竟也许你这样?”
魔剑上的魔气闻言张牙舞爪地扩大了范围,却又在要碰上他时被齐止一巴掌拍回去。
“无妨,我的本命剑自然也在他手中。”齐止笑道,“那家伙讨厌得很,巴不得我干脆将这魔剑放在身上,放在别人都看得到的位置呢。”
而她上次来是十年前,同自己说起最近与妙音门的弟子搭伙,总是在听对方的乐声后发现自己灵气又添了些许。
牛琛此后前去拜访,这妙音门的弟子虽然是个浪荡子的扮相,虽与齐止以知己相称,却总是在不经意时情意缠绵地望着齐止,像是堕入情网却不自知的少年郎。而齐止也总爱调侃那妙音门弟子,一边同牛琛聊天,一边说若是再这样望下去,你的弦可就要叫你给亲手拨断啦!
牛琛一面想,一面将那金色的纸鸢唤出,却仍是不知该怎样说。
说那妙音门弟子对你还好吗?这话太过亲昵,说不得。还是说那魔域魔皇应没再来叨扰你罢,若是再来,你尽管告知于我?他又岂非不知那魔域魔皇因着齐止的缘故总是对他下轻手,况且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过张狂,依然是说不得。于是如往常一般,照例写:想来先前送你的经书你已翻阅完,这一卷是我新挑出的一卷,你可看看,全当静心。
他将写好的纸鸢放在经书旁,打算先去看看齐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