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他才说:“一个朋友。”
“嗯。”
“他们说,我的父母……”言无译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是他杀的。”
方才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他犹豫了下:“你信吗?”
“不知道。”
“那你恨他?”
言无译摇了摇头:“我只想再见他一面、只想问问……是他杀了我父母和才教授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
他的声音停了一瞬,倏地哽咽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他小声呜咽了会儿,倏而又没声了。
客厅中没人说话,只剩下老式节目坚持不懈地播放欢声笑语。
方才轻声道:“会长,该回家了。”
男人低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会长?”
他轻轻戳了下言无译,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向沙发倒去。
方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差点落地的玻璃水杯,长吁一口气。
屋外,工人将坏掉的门板扛上货车,又霹雳乓啷装上全新的门板;屋内,宁冉坐在沙发上紧握双手,一言不发。
言无译喝了口水:“说吧,昨晚那么急,有什么事?”
门口,方才正招呼着装修工人喝水。
宁冉漫无目的地看了一圈,最后同言无译对上视线:“抱歉啊,我……”
言无译放下水杯:
“对不起。”
“不,言哥,这和你没关系。如果硬要说的话,我也……”话讲一半,她停下了。宁冉看了眼不远处的几人,凑近压低声音道,“法医在他的指甲里发现了人体组织碎屑,连夜做了DNA比对,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乌云朵朵占满天空,阴沉的天下着小雨。
木星街道3687号外,方才左手拎文件夹和检测仪器,右手拿着把伞。
他站在屋檐下,和雨伞做着斗争,妄想从哪儿长出第三只手来把伞撑开。
“我来吧。”
方才觉得自己此刻一定笑得很谄媚:“不用不用,老板您……”
话没说完,右手的雨伞被夺走,左手的检测仪器也落了个空。
言无译撑着伞:“走吧。”
3688号的门虚掩着,氤氲香气从门缝里飘出。
屋檐下,言无译忙着收伞,方才先一步跨到门前,敲了两下:“你们好,我这边是反仿生人协会……”
“来了来了——”一名中年女性推开门,“哎哟,二位赶紧进来,外面刮风下雨的冷着了吧?老头子正在泡热茶,进来喝两口暖暖身子吧。”
绿灯闪烁几下,变红了。
雨滴凝结,自车窗上滑落。
前面的车抓紧时机溜走了去;徐迁快节奏地敲击着方向盘,心急如焚。
她没想到移情检测会做得如此之快,更没料到会是言无译替父母做测试。
红灯上的数字变化着,度秒如年。
“啧——”
徐迁等不了了,一脚油门,冲进车流。
车刚一停稳她便窜出了车,着急忙慌地推开家门:“爸,妈——”
屋内,坐在沙发上的四人都回首看向徐迁。
“……”
“徐工?”方才笑了笑,“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徐迁松了口气。她撩了撩头发,抹去额头上雨水与汗水混杂的液体。
“是啊,哈哈……”
她摸了摸鼻尖,又觉得这个动作稍显心虚,便将手背在背后。
言无译起身:“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这就走了?你看这,茶也没喝几口,要不再坐坐?马上就到饭点了,要不……”
中年男人一挥手,一个不小心,将瓷杯掀翻,碎了一地。
溅起的细小碎片飞过方才放在膝上的手——红色的营养液刹那间涌出。
男人一边道歉,一边蹲下身捡拾碎片;女人赶紧递给方才几张纸巾,转身又想去找药箱。
徐迁脱口而出:“爸爸,不要——”
短短的几步路在这一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徐迁恍惚回到幼时的夜晚,回到了从回收站到家的那条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锋利的陶瓷碎片划破肌肤,蓝绿色与红色交融的营养液争先恐后地涌出。
伤口不大,但足以让屋内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一屋子人顿时都定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迁。
她一把抓起块头最大的碎瓷片,径直向言无译扎去。
此时此刻,言无译居然犹疑了半秒;也就是这半秒,差点让徐迁得逞。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扔掉检测仪器,一脚踹向她的手;瓷片偏离原本的方向,将言无译的内衬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趁着这个空档,中年夫妇头也不回地跑向二楼。
言无译深深地看了方才一眼,随后将徐迁双手扣在身后按倒于地:
“涉嫌私藏仿生人——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