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遇到余笙的时候,是林景熙在云瑞酒店上班的第一个月。
那天他下了晚班,独自一人去消防通道吹风的时候,看到窗户边有一个男生,半个身子都在窗户外面。
天很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只有一点火光夹在他手里忽明忽暗。
酒店的28层风很大,男生宽大的校服被吹的鼓起来,看起来像要从窗口一跃而下的鸟。
林景熙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他转身就要走,那个人忽然叫住了他。
“我知道你,西城一中林景熙。”
男生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带着点上扬的尾音。
“开学的时候在国旗下讲话的那个,是你吧。”
林景熙站在原地没说话。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林景熙才看到男生的脸上有血。
额角的血顺着脸流到下巴,但已经干了,他皮肤很白,血迹在他脸上显得有些扎眼。
“我叫余笙。”男生咧开嘴朝他笑了一下。
林景熙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任谁能看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在自己面前无动于衷。
所以他从书包里翻出来了卫生纸和矿泉水,递给面前的人。
余笙愣了一下,过了一两秒才伸手接过。
“谢谢。”
后来很长一段时里,林景熙都觉得,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会在那天选择转身就走。
云瑞除了宴会厅、酒店、酒吧、还有会所。林景熙只负责宴会厅里很小的一部分工作。
虽然是保送,但他需要攒够自己的生活费。
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很快成立了新的家庭。
之前对自己那么好的父亲,竟然可以在短时间内重新成立家庭、并逐渐忘记给林景熙打一部分生活费。
也许他给了,母亲并没有给自己。
但他无法责怪父亲。
他甚至都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林慧是个自私的女人。
在遇到林景熙父亲时,刚到城里打工的老实男人一下就被这样一个热情开放、漂亮大方的女人吸引了。
婚后对她更是百依百顺,结婚两年后,林景熙到来了。
这个男人此时并不知道这是林慧和别的男生人的孩子,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给林景熙取名字的时候,林慧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
他理所应当的认为,林景熙是林慧的儿子,跟谁姓都是一样的。
林景熙有一个很好的父亲。
虽然母亲不怎么管他,经常出去打牌喝酒,但是他的父亲再忙都会给他做饭、开家长会,带他出去玩。
直到他上初中的时候,父母频繁吵架,他经常走到家门口都要趴在门上听一下,如果有争吵声,他就去公园做完作业再回家。
经常他都睡了,又被父母的声音吵醒。
他们吵架的时候总会关上卧室的门。
但压抑的话语还是能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有时候他会偷偷爬起来去想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有时候又害怕听清他们口中尖锐的话语。
所以他把耳朵堵起来,手指插进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他才能睡着。
以至于后面的很多年里,林景熙对噪音都特别敏感。
那是他上高一的第一个星期。
他还记得那天跟往常一样,放学后趴在门口听父母有没有争吵。
房间内很安静,他拿出钥匙,拧了一下,门没上锁。
林慧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她手里夹着烟,茶几上放了一张纸。
林景熙心一沉,他书包都来不及放,走到桌前—-那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妈?”林景熙的心跳的很快,他的声音几乎有点颤抖了:“我爸呢?”
林慧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不是你爸。”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我爸。”
眼前的女人突然有点疯癫的笑了起来:“你不是他儿子。你是我和别人生的。”
好像有一根弦突然崩断了。
林慧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林景熙,我明明就犯了那一次错,结果就怀上了你,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怀孕了。”
女人整个人都靠在沙发上,用力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等我发现我怀孕的时候,你已经八个月了。”
“我以为我是胃病,他非要请假陪我去医院,知道我怀孕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全完了。但他太蠢了。”
林慧扯起嘴角:“他甚至都没发现时间错了两个星期。”冷笑一声:“你跟你亲爸真的很像。”
林景熙紧紧攥着拳头,指甲甚至要将手心划出血来。
他咬着牙打断:“够了。”
林慧似乎是没听见,自顾自说道:“我每次看到你那张脸,就想起我犯下的那次错。”
“我有时候觉得对不起你,有时候又觉得,要是早点发现,没有你不就好了。”
林慧抬起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似乎是有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知道吗,你把我全毁了。”
所以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么努力,那么听话去讨好母亲,总是换不来哪怕一点点的关心。
他终于知道不是所有母亲都是爱孩子的,可笑的是,他之前得到的那一点点‘家’的温暖,都是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给他的。
直到最后,父亲还是留给他和林慧了一套房子。
林慧当然不会和他待在一起,办完离婚手续以后就去了京市。
这两年只有林景熙主动发过去的信息和她汇给林景熙的生活费。
从那时候开始,林景熙就开始在酒店兼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