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受不了她了,便扭头问书涵,“你路走得好好的,怎么会撞倒贵妃娘娘。”
她一下跪倒在地,“回陛下,我光顾着欣赏这满园春色,不小心才撞了娘娘。”
“胡说,我们那么多人走在一起,你难道连脚步声都听不到吗?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绮枝!”秦婉大喝一声,“主子们说话哪儿有你插嘴的份儿?还不掌嘴!”
周遭静默了一会儿,随后便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声。
陛下仍然是冷眼看着,似乎这与他毫无干系。
“既然你的确冲撞了贵妃娘娘,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皇上说完这话就看向身旁的张公公,他立马走上前,道:“冲撞贵妃娘娘,按律当杖责二十。”
二十?就为了这么点破事。我看向皇兄,真好奇他会如何抉择。
他眼神犹疑,“贵妃觉得呢?”
秦婉看了看嘴角已渗出血渍的绮枝,莞尔一笑,道:“臣妾没什么意见,按宫规处理就好。”
我忽地想知道符家灭亡后,她是不是也是这般安然一笑,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那既然如此......”
“贵妃娘娘只追究她撞倒您的过错,就不追究我冒犯您的过错吗?”
秦婉愣了愣,看向了我,“我知道王弟只是无心之失,何来追究一说?”
我冷笑一声,“那我想贵妃娘娘误会了,我就是故意的。”
“你!”她气得从椅子上站起,可她下一秒就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了皇兄。
此刻他正冷冷地看着她。
她身子一颤——她在害怕。
也是,被那样一个人盯上,有谁会不害怕?
他转而又看着我,那眼神很奇怪,带着些许怜悯,似乎是在可怜我。
“我冒犯贵妃娘娘,还不知道陛下想怎么罚?”
我瞪着他,这番话带着些挑衅的意味,就像那次朝堂之上。他似乎有些怒了,“那就和她一样,杖责二十。”
他说完这话,整个凉亭都沉默不语,谁都知道他有多纵容我,谁敢不识好歹上来当这个出头鸟。
见此情景,他似乎很生气,“愣着干什么!”
张公公立刻招呼人拿着棍子上来,他们不敢动我,就全去拉书涵。
真是搞笑,这算什么?
我护住她,打去他们的手,望向皇兄,单膝点地,他似乎对我这个动作颇为意外。
“楼姑娘她初次进宫,不熟悉路也不知道宫规,还望陛下开恩,让我替她承受二十杖责。”
他怒道:“你这是存心的吗?你知不知道二十杖意味着什么?”
“知道。”我淡淡答道。
秦婉站了起来,“陛下,王弟他尚且年轻,臣妾这里就不追究了......”
“不!”我偏过头去冷眼看着她,“宫规铁律,怎么能说不追究就不追究。”
她有些心虚。
“好,好,你既然要这么难为自己,”皇兄从座位上站起,“那就行刑,四十杖!”
“陛下!”书涵有些担忧,“此事皆因我而起,哪有替罪一说?还请陛下......”
“书涵,”我打断她,“与你无关。”
她眼底急出了泪,可终究是听了我的什么也没再说。
棍子在我身后规律地打落,皇兄在场,他们一刻也不敢放水,可这伤再怎么痛,也痛不过如今物是人非的悲。
那年中秋,他孤身站在御花园里头,月光倾洒在他身上,他对着我笑。我以为他即便孤寂冷淡,心中总也还存有一丝温情。
我以为摆脱了胡家,退却了匈奴,我们三个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在醉仙楼里喝上几壶,放肆大笑。可到如今,皆是虚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皇兄?
风吹拂起来,紫色的花瓣在我眼前前飘扬,是那棵紫荆。
阿雪就站在那里跳舞,她冲着我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我忽地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将那花瓣染成了红色。
她终究是走了,就跟这花瓣一样,也变成了红色。
我痛苦地闭上双眼,抹去了嘴角的血,“继续。”
皇兄一言不发,他又是这般,一到最后就心疼。哪怕他当初也能多给符家一丝怜悯呢?
我笑着看向他,“君无戏言。”
他瞬间面色铁青,“打!”
我一直都知道他的软肋,一直都知道他的痛苦纠结,我知道他内心深处是对我好的,我甚至觉得他内心深处是对符相和阿雪好的!可他一样下了杀手。
杖毕,书涵立即跑到了我身边,我向她示意我无事。
我再看了皇兄一眼,他也皱着眉头看着我。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兄。
我转身离开,看见丘黎从远处走来,他先是一愣,明显是被我身上的伤吓到了,而后立马上前来扶着我。
他扶着我走远了,才道,“你进宫这么久了也没个消息,我都快吓死了。”
我看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对他开着玩笑,“怎么,你以为我又被丢进天牢了?”
“呸,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看着丘黎担忧的脸色,无所谓地朝他笑道,“怕什么?他能干得出第一次就能干得出第二次,只怕哪天我死在这儿了,还要你来替我收尸。”
“江染!”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丘黎愤怒地把我甩开,“你能不能振作一点!”
我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却还笑着反问道,“我还不够振作吗?”
他愣在原地,我哈哈大笑,与他擦肩而过。
“哈哈哈哈哈……”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强忍着泪水,眼前却一片模糊,再看不清前路。
我撞到一棵小树,倚靠着它,手指紧抓着树皮,颤抖着缓缓蹲下,在这无人的角落里沉默地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