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匪不知道,赵知县要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熊熊火光中,散发着人肉烧焦的刺鼻气味,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混杂在其中,伴着霹雳作响的火花,烧为灰烬。
他回想起那具残骸,微微颔首,不,那具尸体上没有一块好肉,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应该叫做,肉泥。
既然他死守城门,那便化作一缕尘烟,永拘于此,遂他心愿。
敢伤她者,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陆清安目光悠远绵长,他立于阴影处,周身笼在寒意之中。王将匪见陆清安似在出神,上前拍拍他,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陆清安回首一笑,眸色清澈无比:“我在想何时启程。”
大雪一夜未停,也未有减小之势,王将匪看了眼窗外,问道:“要等吗?”
陆清安道:“不用等,你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启程。”
王将匪想到什么:“等一下,那个小乞儿在哪里?我有话要和他说。”
陆清安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他。”
不多时,陆清安带着小乞丐回来,王将匪见小乞丐低着头瑟缩的模样,打趣道:“怎么,有人欺负你啦?”
小乞丐摇摇头,他还没从愧疚中走出来,王将匪俯身摸摸小乞丐的头,笑着问道:“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那也算是生死之交吧?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乞丐眼神落寞,道:“我、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王将匪惊讶。
小乞丐抬起脑袋,看着王将匪:“我是被爷爷捡到的,爷爷不识字,只以‘乞儿’唤我,我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小王大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知道你见识多,也读过很多书,你可以给我起个名字吗?”
王将匪望着小乞丐眼中期盼的光,她略一思量,道:“昨日卫县一战,我们都重获新生,你以后就叫‘小生’可好?”
“好!”小乞丐高兴地跳起来:“小生!太好了!我终于有名字啦!”
王将匪也被小乞丐的开心劲儿感染,难得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她想起叫小生来的目的,问道:“小生,你想不想有个新生活?”
小生点点头,王将匪拿出一封信,放在小生手上,交代道:“你拿着这封信,去衡都的芳华绣坊,找一个叫枣儿的年轻娘子,将这封信交给她,她看过后,自会安排你的。”
安顿好了小生后,众人终于启程回历州。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天空阴沉沉的,冷风吹在脸上,像是小刀割肉,冻得生疼。王将匪坐在马车里,忽然听到王将石发出一声诧异的轻呼。
她掀开车帘,看见窗外的情形,不由一怔。
那条被雪覆盖的长街上,站满了卫县的百姓,抱着孩子的妇人眼眶泛红,身后的老人拄着拐杖,眼神浑浊,他低下白发苍苍的头颅,轻叹一声,那声叹息中似是包含着无尽的愧疚。身旁的年轻男子眼中也满是悔恨。他们沉默地望着马车。
车轮碾过石板路,缓缓而驰,所过之处,百姓们都慢慢地、慢慢地弯下双膝,跪在长街之上。
小城中静可闻针,只能听到车轱辘压在石板上的声响,嘎吱嘎吱,单调沉重,像是压在了人心上。
王将匪拽着车帘的手指渐渐攥紧,指节泛着白色,她看着长街上那些低垂的头颅,什么也没说,只是松开了手。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冷气风雪,也隔绝了外面那些俯身相送的百姓。
陆清安看着长街两边满身落雪的百姓,眼底闪过一丝凉薄之色。在他眼中,这些乌合之众,不过是轻轻一指便可碾死的蝼蚁,自私无知,根本不值得去救。
他所在乎的,只有她而已。
风声呼啸,无声更胜有声,马车渐行渐远,出了城门,又行了好久,直至渐渐模糊。王将石回头看去,与昨日的紧闭不同,那扇古老沉重的城门,一直开着。
此去无忧亦无惧,漫天风雪送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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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遭,马车内的气氛也有些沉重。王将匪低着头,也沉默不语,陆清安看了眼王将匪,从身侧取出一个食盒,轻声唤道:“阿匪。”
王将匪转过头,见陆清安打开食盒,一股食物的香气散开,陆清安从上层端起一碗白粥,递给王将匪。王将匪捧着瓷碗,暖意也从手中传至心里。
白粥旁边还放着两小碟酱菜,陆清安一一取出,对王将匪说道:“你从昨夜到今晨都没进食过,我准备了些清粥小菜,还有这个。”
他抬起食盒的第一层,又露出下面的一层,王将匪惊讶地看着陆清安从下面又取出一盘菜肴,上面放着几块乳白色的滚圆小卷,是王将匪从未见过的菜色。
王将匪好奇问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