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消散在弥漫的尘埃中。
回音壁竭尽所能想把那声音存下来,可它依旧只如游丝,甚至于钟锦都没有听清。
扶着木梯的手指逐渐收紧了,面上常带的笑淡下去,绷成一道线。她只知道走与留,杀与放过就在这条线上来回转,拧到眉角都开始抽疼,才猛一松手。
——指尖那个伤口被磨痛,血印在陈木。
她心里就好像难受了一下,压抑在唇缝的呻吟趁势侵入,似乎顺着腕上的帕子把旧伤戳得酸涩,腿便已经迈出去。
人却又后知后觉的悔了。
她叹了口气。
慢慢蹲下身,就在这说不明白的后悔中拨开那面上的发,温热指尖刚刚触碰到他肌肤,竟一瞬被那厮抓住,极冰极抖。
莫上麟没有睁眼,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惑住,鼻尖贴到她的手背。
紧接着这厮微微抬颚,在钟锦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含住血痕未干的指尖。
热气覆盖,包裹。
竟然……舔了一下。
火从心脏的最远端,轰然烧开。
但那滚烫的舌即刻就分开了,宣王爷像突然之间回过神,自己都惊了一息,抬起眼时墨色的瞳沾了水,但是清醒的。
“你……”
嗓子涩住,哑声。
钟锦被这个声音捞回神,将酥麻感扯出罪魁祸首的手心,几个动作间似乎人已没有异常,就要扶他。
那人寒霜似的病就好像从内里好回面皮。
掩唇咳:“……先出去,往左荒宅里有药。”
钟锦就偏头看他,抹去弧度的眼角显露出面具下本真的锋利和冷,还没开口,那厮先偏头扶梯:“谢了……本王再欠你一次。”
那勉强恢复常态的瞳孔又险些颤,她沉默了半晌,爬上大半层后才呼了口气。
破开这难言的氛围:“自己走不了就死在这,重。”
莫上麟抬起眸看她,不说话。
……真的是很诡,很脆弱,很适合亵玩的一张脸。
她狠狠磨唇。
这个人是醒了,但显然依旧在绞痛,人寒得不正常。钟锦感觉到他心口紧紧抵住自己的肩,推了几次,没推动,只能放任他去。
莫上麟贴得太近,喘息系数喷在钟锦脖颈,那视线却一直若睁若闭落在她指尖,然后移到腕。
钟锦就打开门,想把这厮的眼珠子丢出去。
被雨吹满头。
抬手拨开碎发,不知何时落下的暴雨竟密集到模糊视线。钟锦委实是不想淋湿,边上没骨头的人就已踉跄脱下黛紫官袍,兜头把她裹住。
“不能待在这里。”他心脏似乎又绞了一下,钟锦感觉到了,“走。”
她根本看不到路。
耳边被枝叶抽打的声音灌满,她被推进门时只觉得风呼啸满注,然后那吱呀的门就被莫上麟关上,“哐当”一声。
她立刻伸手去揽:“喂别!”
人已被他带到地上。
半晌,喃:“——要晕也别晕这里啊……”
她真的没力气了。
疲软从腿泛到腰。
半边手臂没来得及抽出,被莫上麟侧压在身下,她试了几下,干脆就算了。
人就着姿势倚门半跪,感觉到水汽从门缝里渗透进来,吹凉半边面颊。
剩下半边身子,似乎越来越热起来。
钟锦回头。
手摩挲开莫上麟的发,探到额头。
……一会冷一会热。
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响起一声叹,钟锦使劲抽出手,摩擦间腕上帕子松了一点,她没精神管。
给人拖到榻上,她发现那层软垫竟然并不灰,边上柜子里果然有药粉和碗,甚至还寻见一小盆炭。
这人常来。
可惜她没有接无根水煮药的心思,囫囵拆了药粉硬灌,继而才发觉这家伙一身湿。
良心揪着手打了一圈,她终还是蹲下身给他剥,及至触到亵衣一顿,想想算了。
再拿已然沾湿的薄毯一裹,爱活不活。
火生起来,按照这微弱热量大约能烘到天荒。钟锦从窗纸瞧雨,双目却渐渐下落,瞧到手。
那极小的划口已经几乎看不出了。
人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可以反反复复承受刀割再愈合,那要翻覆到怎样一种地步,才会留下无法消退的疤?
又需要多小的概率,会让她的血不仅是太子的药引,还对这厮……有作用?
她目光很平淡,是安静中迅速攀网的思绪将波澜和怀疑压下水底,死寂的淡。
继而在缚腿上摸了个空,想起来入宫不得佩刀,就从发冠中旋转出针,戳破指尖。
血滴到莫上麟唇上。
他好像没有反应。艳红滑过灰败唇缝漾成一线,然后被湿发遮挡大半的面颊动了动。
他舔掉了。
那唇没有再紧闭,而是能看出小股的气儿急促进出,裹起的躯体蜷缩更紧,像是昏睡之人浮近水面,感觉到氧气存在,却无法呼吸。
一个针眼太小了,她又扎了几次,直到血色的唇将那张脸重新点缀出艳丽,莫上麟才猛得睁眼。
急喘。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