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抬眼:“王爷下毒了?”
那厮就应声:“下了,同时同日死,不好么?”
两双筷子碰到一起。
莫上麟:“六小姐不舒服。”
她瞧向左手,指尖还能看出针眼,上臂固着竹板,淡声。
“疼。”
钟锦其实并不时常掐起戏勾人,没波没澜的时候,才更像面皮下那人一点,莫上麟指尖就不自觉动了动,尚未开口,钟锦已把那片瓜夹上来。
“那两个人抓到了?下手的人太安静,到现在只勾出来一个算不上干系的二殿下,心也虚。”她不在嚼东西的时候说话,直到歇声,才将瓜片送到嘴里,一丁点油蹭到唇上,晶亮。
莫上麟自个儿嚼了一片:“抓到,但是死了,都服了毒。”
钟锦等着下文,好半天没声,才又抬起头:“然后?”
“然后先把面具摘了。”
钟锦:?
未及反应,那厮竟已抬手掰住她脸,把皮挑开。钟锦余光就瞧见他从面盆取了帕子,擦得干净利落。
嗯……她也没躲,擦习惯了。
水温热,浸得帕子也温,只有拿着帕子的手指是凉的,那凉意偶尔擦过她,激起一小道控制不住的颤,像电流攀过肌肤。
莫上麟净了手,放她继续吃:“能设完这个局的人并不多,关键是为什么。”
脸上刚没了东西,也没了温度,她还有些不习惯,扭头咳:“没必要。”
无论是冲着工部还是冲着莫上麟,幕后人都该知道宣王死不了,除非陛下……
她筷子顿了顿,缓缓抬头,半边面还嚼着胡瓜。
除非,陛下要杀他。
莫上麟的酒杯抵在唇边,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你觉得陛下身体怎样。”
钟锦眯眼。
“时日无多。”
其实宣王的面色也不大好,真论今天晕起来那样子,没比老皇帝长命到哪去,她随口:“王爷请太医来瞧过了?”
他声里带了些怪,抿酒:“太医说陛下病渐好。”
钟锦搁筷:“微臣问您啊。”
那厮眸子就又狡了,往后仰。
“好不了,被掐疼了。”
钟锦都快忘了那一下:“戏罢了,没有喂血疼啊。”
“那阁下有给别人喂过么?”
这一声追的快,钟锦一瞬震愣,继而起了身:“又开始了。”
“怎么每次总有一个人,不能好好说话呢?”
莫上麟抬头看她,漆黑的眸不知何时沾上一点颜色:“本王不够坦诚么?皇上多疑,事情既然扯到了二皇子,必然会派监军,谁得利谁杀人。”
钟锦就走上前,微微俯身:“这些不消王爷说。那机关我看了,虽然故意做旧,但内里改自十四连弩。”她尚好的手臂撑到桌,阴影罩过莫上麟的脸,那厮仍只松散着看她,甚至在这威压中泛出点笑。
钟锦头一次上手,把他脸摆正:“王爷说你不知道,那奴的弩,怎么跑宫里去了?”
“想知道,拿消息换啊。”
莫上麟声音越发懒,因为压声而变得微哑。钟锦不由得又往下低了些身,却在开口前忽被横腰一揽,她刚惊这厮竟然还有气力,就被压到椅上。
他右手垫在钟锦脑袋和木头中间,左手顺势下滑,撩水般滑过一个微妙的涟漪,落在她腕上。
“你干什么?”她倏地收神。
那指尖却只是钻过帕缝,虚勾了一下,然后笑声落在她耳尖。
重复:“想知道,拿这个来换。”
钟锦偏头,眸子就刚好落到这厮眼中,她不知为何突然便有些慌,好像发现那瞳孔中的深渊虚开一道口子。
干净,荒芜。
她一把把人推开。
钟锦快步出去,风在耳边猎猎作响,她隐约觉得方才那一推太过用力了些,直到走过两个连廊才突然停下,又立刻转回。
一把抵住将合的门。
莫上麟没立稳,先低头吐出一口血,强压下的绞痛云涌而出,就见这丫头竟然去而复返。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继而就撑到桌上,刚刚掰出一点从容假笑却面色一滞,想制止却又心头一抽,血腥溢满喉口。
眼睁睁瞧少女摸出他送的小刀,划开腕,血滴在碗里。
分明是极快极果断的决定,莫上麟却在她淡漠神情中看到一种积攒许久的苦意,像要亲手验证也打碎什么一样,把碗递到他唇边。
声音似乎都变得遥远。
她说:“莫上麟,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