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人,似乎早在仙人踏入此地的那一刻就在注视着她。
“我早在几百年前就离开此地了,仙人这十年,自然是没见过我。”他道。
“那你又为何回来?”
“为我所爱之人。”
“那她所在何处?”
“……她的发间,簪着一根桃木发簪,是我们游历人间时买下的。”花妖的眼眶不止何时红了,他看着眼前人,每一寸目光都在细细描摹着她相貌,他哑了声,一字一句道,“她在我眼前。”
*
仙人,或许应该被叫作虞无渊,至少芳灼说她的名字是这个,左右自她一个月前在太虚观中醒来到现在,她也不曾记起自己的名字,从前落花洲的百姓爱叫她‘仙人’,她就依着他们自称为‘仙人’,但总归不是个正经名字,如今芳灼这样说了,她索性就遂了芳灼的愿,叫虞无渊也好。
虞无渊将赵小妹和许大郎一一送回家,又敲响了李二郎家的门。
李二郎牵着母亲的手两眼通红地开门,看到了跟在仙人身后的芳灼。他看着这个身形高大容色俊美眉心还有一点血色花纹的男人,全身的汗毛齐齐竖起,当即就往母亲身后一藏,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妖怪!”
沈三娘见状转身猛地敲了一下李二郎的头:“哪儿来的妖怪?不是教过你在仙人面前要乖巧一些吗?怎么这样无礼!”
说罢又转回来向虞无渊陪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二位莫怪,二位莫怪。”
“无事,孩子刚刚经历这些,怕也是正常的。”虞无渊笑着回道。
说罢,她又将目光转向李二郎,容色温和:“二郎莫怕,妖怪已经被解决了,正是我身后这位哥哥抓的,他杀了那些蝙蝠怪,这才让赵小妹和许大郎及时得救了。”
李二郎从母亲身后探出一颗头,闷声道:“真的?”
“嗯。”虞无渊点点头,她抚上李二郎的头,道,“这下你可以安心睡了,等明日起来,你就能看到你的朋友们了。”
言罢,虞无渊又取了一枚丹药递到沈三娘手中,细细叮嘱:“这是安神用的丹药,劳烦沈夫人在二郎睡前用煮沸放凉的水给二郎送服,这样便能驱走二郎夜里的梦魇了。”
沈三娘心怀感激地接过丹药,拉着虞无渊讲了许多感恩的话语,这才将人放走,吆喝着杨二郎去吃药就寝。
待踏出杨家大门,虞无渊倏地停下脚步,问道:“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芳灼身形一顿,随后转过身来,眼神极为专注:“仙人要去哪里,我便想去哪里,只要能留在仙人身边,刀山火海我也是愿意下的。”
明明是最厌烦这等腻出味儿来的腔调,虞无渊却怎么也做不出难看的神情。
且不说人妖有别,难道自己从前真的脑子有问题,选了这么个笨头笨脑还惯爱油嘴滑舌的家伙做道侣?
虽说这容色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但架不住他这性子,实在是……
黏腻。
虞无渊想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这只妖了。
但对方身上流窜着的若有若无的、来源于自身灵力的气息,还有靠近他时的那阵慌乱与心悸,无一不昭示着他们曾经确有交集。
虞无渊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虽说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但还是能够辨别出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想要什么的。
她不想与这只妖有过多关联。
“我不论从前的我如何,但现在,我是修士,你是妖物,人妖不两立。你若再纠缠不休……”她一面吐出冷淡的话语,一面紧盯着那双泛着微粉的桃花眼,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惊惧,“我就要像其他修士一般,除魔卫道了。”
芳灼面色分毫未改,他如同掐准了虞无渊的性子一般,答道:“仙人从不是滥杀无辜之人。我虽是妖,却未作恶,甚至还从蝠妖手中救下了那两个孩子,仙人不会杀我的。况且……”
芳灼又靠近了一步,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就快要触到虞无渊的发间,虞无渊下意识地偏过头,芳灼眸光暗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变。
虞无渊感觉自己疯了。她本可以完完全全地躲过芳灼的触碰,却还是着了魔般的,给他留了一点余地。
于是芳灼的手绕过她的颈,自她发后取下一瓣桃花,他捻着花瓣,神情是委屈的,语气中却藏了雀跃与得意:“况且仙人舍不得。”
这是瓣她从山上带下来的落花,不知怎的,陪她折腾了大半夜,还坚持不懈地勾住她的发丝,迟迟不肯落下。
或许真应了芳灼所言,她心中从未割舍下某些东西,是以她十年前失去全部记忆被重新投回人间时,那残存在灵气中的桃花妖气落满山头,随着她的意志,化作了满山桃树,轰轰烈烈地开了十年,直至她从山中醒来。
虞无渊闭上了眼睛。
残月从东方升起,高高地悬在枝头,将银白的光华洒了二人满身。
过了许久,虞无渊长叹一声,最终丢下一张符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拿着这张符将身上的蝠妖血气洗净了,不然不许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