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在妄断山时,消遣时光最爱做的事情。
他常守着那局棋,自顾自地玩了一整天,等着虞无渊从春会中抽身归来。
芳灼似有所感地看向虞无渊,挣扎了许久,终于问出了口:“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虞无渊摇了摇头。
她默默地撤了静置已久的残局,随后一拂袖,做了个“请”的动作。
月色洒在他们身上,静静注视着一切。
五子棋局说到底是孩童玩乐的游戏,二人连连下了好几局,也不过才过了小两个时辰。
本是月朗星稀的天不知何时聚满了阴云,山下的百姓也都熄灯就寝,远远望去,天上地下,俱是黑茫茫一片。
唯独山上的院落里,有仙力加持的烛火长明不歇。
虞无渊观棋执子,“啪”的一声,黑子应声落下,五点连线。
“这一局,我胜了。”虞无渊笑言。
三局三胜,二人你谦我让,打成了平手。
“无渊厉害。”芳灼极为捧场,他拣着黑白二子送入棋奁,又问,“还下吗?”
“不了,天色不早了。”
虞无渊取出匣子将案上的东西一一收好,随后一挥手,烛火顿灭,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抹去。
今夜的天黑得实在厉害,纵使是芳灼,也觉得有些难以视物了。不过既然是虞无渊所为,他断不会生出不同的意见,仙尊说对,那自然什么都是对的。
他摸着黑,听虞无渊讲:“芳灼,该就寝了。”
他的呼吸陡然重了。
“为何还不走?”他听到虞无渊疑惑的声音,模模糊糊间,他看到虞无渊的手指向了一边,“偏房在那边。”
冷冷淡淡的声音猛然将他扯回现实,突如其来的旖旎瞬间烟消云散,芳灼的脸烫得厉害,伶牙俐齿也变作了磕磕绊绊,像是刚学会讲话一样生涩地回答,“马、马上走。”
说罢就要转身。
随后就一脚踢到案上,活要将那石做的棋盘踹碎一般。
黑暗中,虞无渊忽然叹了口气,脚尖一转,靠近了芳灼。
“莽莽撞撞。”
听着却不像责怪。
虞无渊凑得极近,那声音就这样夹杂着湿热的气息,一并送入芳灼的耳腔。
芳灼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又或是已经死了。
他死在千年前的风雨中。
死于妖奴谷众妖的利爪下。
死于与恪刹争权夺利的大战中。
死于为虞无渊挡去的那道劫雷下。
然而他终究没死。
他活到如今,又寻了虞无渊十年。
然后求仁得仁。
那便是疯了吧。
他在黑暗中闭上眼,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终于拥住了自己朝思暮想几百年的人。
虞无渊的身量在女子中算不小的了,但妖物虽长了一张俊秀无双的神仙面容,却也生得高大,足以将所爱之人拢住。
芳灼抖得厉害,生生掩住了虞无渊战栗不止的动作。
山雨欲来,规则催生出的乌云以及自己近神的灵力,足以遮住上天耳目片刻。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东西不该被除他们以外的第三双眼睛看到。
在无人能知晓的暗处,她亦放任了欲/望滋长。
她想,她果然不适合去做无情无义的神。
凡人的七情六欲,她实在割舍不下。
是谁的唇先贴上谁的唇?是谁的泪先融入谁的泪?
主屋的门扉紧紧合上。
院外,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打湿了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