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沙临时指挥部医疗区,晨雾像裹了煤灰的琥珀。街道两侧新挂的红黑垂地旗在风中翻卷,缎面中央的卢恩符文在晨光中流转着珍珠母般的光泽。那猩红旗帜上裹着闪电状符文的黑色圆形,像无数只亡灵的眼睛。
西尔维娅走在街道上,踏过皲裂的砖石,银发拂过裂痕间灌着焦灰的墙砖,断壁残垣像这座城市的痂皮。她的鞋跟碾碎了一颗嵌在砖缝里的黑曜石,这是阴尸爆炸后的内核残骸。
格林德沃的靴子踩过碎石时轻响了一声。她回头,正撞见他揉着眉心的动作,异色瞳孔下浮着淡青色的倦意,像被雨水泡褪色的旧油画。
“大人?您昨夜梦见什么了?”她抬起手臂替他拂去肩头的灰尘,眼神如水,“上次您这个表情,还是梦见罗马尼亚吸血鬼作乱的时候。”
他停下脚步,目光掠过她眼尾浅浅的红痕:“我梦见黄金的山丘上流淌下银色的河流,翡翠和蓝宝石的星星在银河里哭泣,美人鱼在唱安魂曲。”
“这听起来像是古灵阁妖精的噩梦。”西尔维娅不禁微笑。
“哦,要更糟糕,那调子很哀伤。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
“是我给您唱过的?您能复唱一下么?”
“不行,西尔维娅。我记不起具体的旋律了。那像一首中世纪风格的民谣。”他突然攥住她挎着篮子的手腕,力道不重,指尖却烫得惊人,“今天起,阿尔里克会寸步不离跟着你——别摆出那种表情,小狐狸,那孩子的剑术比他的幽默感锋利多了。”
“您不如直接给我拴只德国牧羊犬。”她背起拿花篮的手,皱了皱鼻子,“但它很可能被华沙的空气熏死。”
每往前走一步,她都嗅到更清晰的腐肉与火药混合的刺鼻气味,鼻粘膜有些干痛,她忍住没有咳嗽。还好她未雨绸缪,给奥托带了非常实用的礼物,特地从她的疗愈师妮芙·艾茵丝莱的温室里采摘的鲜花,足以在小小的治疗室里拯救他的鼻子和神经。
西尔维娅把一颗黑曜石踢的老远,侧头看着他。
“大人?您的表情如此哀伤,还是说,您其实梦见我被波兰矿工塞进腌菜桶了?”
西尔维娅抬起胳膊,手指温柔地抚上他皱起的眉心,然后弯曲中指弹了一下,但没弹到,格林德沃捉住了她做乱的手指。
松开手时,他在她掌心留下一枚金瑟斯硬币:“我梦见有人偷喝我的白兰地,醉倒在翡翠星星堆里……挨揍的时候差点被眼泪淹死。”
西尔维娅捏着那枚金币忿忿:“这算什么!您付的医药费么?”
格林德沃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披风掠过一地碎玻璃,他推开临时医疗室病房的橡木门时,门轴发出脆弱的呻吟。病房里飘着白鲜香精的苦味,格林德沃解下银线刺绣披风扔在床头。
奥托·韦尔芬半躺在病床上,肌肉虬结的胸膛上横着一道锯齿状伤口——那沟壑像被鹰头马的利爪剖开一样深,却不自然地反卷着紫色的恶咒造成的腐蚀性边缘。他正低头用牙撕扯绷带结,像头正被铁链强行圈养的黑鬃狮子。
奥托见二人进来,猛地攥紧床单把自己盖上,嘟囔道:“见鬼!那个治疗师往止痛药里掺了欢欣剂?我又不是准备下崽的独角兽——”
“我还以为护士错放了唠叨汤。”西尔维娅轻轻把花篮放在床头柜,大簇的白百合和白玫瑰在怒放,一丛薄荷香蜂草与紫罗兰间栖着几只奥罗拉闪蝶,扑棱着抖落鳞粉。她温柔地说:“林顿的冲击咒离肝脏再偏半寸,此刻该由纽蒙迦德的殓妆师为你别上军功章。”
奥托盯着花丛皱眉:“挺别致……像给阵亡者坟头撒的玩意儿。”
“西尔维娅说,华沙空气里的焦尸味能腌透灵魂。”格林德沃笑着给西尔维娅拉过一把椅子,“这至少能拯救你的味觉,她专门向红头发的德鲁伊小姑娘换的疗愈配方,舒缓你的神经。”
格林德沃踱步到奥托跟前,异色瞳扫过部下苍白的唇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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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见你躺着。”
奥托从鼻腔哼出一声嗤笑,扯动伤口眉头都不皱。“上次躺这么平还是十六岁。你往德姆斯特朗校长的秃顶上扔狐媚子蛋,害我替你挨了二十藤条。”
格林德沃忍俊不禁:“那怨你自己跑太慢了。回家以后韦尔芬先生又给你一顿皮带。”
“那是我战术生涯最大的失误。他说我再跟在格林德沃家的怪眼小子后面惹是生非,就把我关在城堡地窖喂食尸鬼。”奥托屈指弹了弹胸前的飞鹰勋章,“可惜我没听他的——”
“你是我最聪明的指挥官,你独创的铁甲咒方阵横扫欧洲时,德姆斯特朗的幽灵也得为你唱赞歌。”格林德沃深情地说。
“那比食尸鬼磨牙还难听。”奥托突然攥住格林德沃的手腕,“听说你让林顿那倔驴当总督?不如给匈牙利树蜂配个嚼口。”
“我需要波兰人来治理波兰。”格林德沃的影子笼罩在奥托的病床,异色瞳孔映着他勋章上的银色飞鹰与太阳纹,“毕竟波兰矿工不需要会跳普鲁士军乐舞的指挥官。”
西尔维娅看见奥托的手指松开。她明白,波兰有全欧洲最大的黑曜石矿场,那是制造阴尸必不可少的动力材料。而由于德意志与波兰的历史关系,本土化治理是最稳当的——前提是林顿真的可信。
两个男人的啤酒杯撞击出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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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正事,你不打算给林顿配个常驻华沙的巫粹党督军?纽蒙迦德的金子并非地里种出来的,至少让个威廉·纳索的财务来当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