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夺眶而出,如线般不断落下,她眼神有些呆滞地看向陆景安。
“陆景安……”她下意识喃喃出声,声音还带着未完全醒来的鼻音,软音中盛着惊惧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四目相对时,陆景安那平静的墨瞳中倒映出她哭得通红的眼眶,他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探究的目光也愈发深沉。
滚烫的泪水还在顺着她的脸颊滑落,砸落在锦被上,只留下淡淡的湿痕。
陆景安喉结滚动,身体朝前倾了些,不自觉抬起手,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猛然僵在空中。
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然后不着痕迹地收回。
“殿下这是魇着了?”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又带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别样的情绪。
银纱般的月光透过窗棂打在房间内,角落中的炭火还散发着余温。
苏曦抬手抹向脸颊,一点点将泪水擦拭去,心脏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仿佛要震出胸膛。
“无妨。”她声音哑得不像样子,仿佛在梦中撕心裂肺的呐喊的余音还卡在喉间,每一个字都说得艰涩无比。
陆景安目光落在她通红的眼眶上,眉头轻轻蹙起,眼神像是在细细分辨着什么。
“殿下方才梦呓了。”他视线牢牢锁在她的脸上,似是要将她所有的表情都纳入眼底。
“一直喊着住手之类的话语,是梦见什么了?”
苏曦猛地回神,对上陆景安那双深潭一般的眸子,心头一跳,梦中那些画面还未完全褪去,便被他的话语彻底拉回现实。
“无事,不过是些光怪陆离的梦罢了。”她避开他的视线,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动作却因脱力而显得有些不稳。
陆景安没有动,如锦缎般的长发安静垂在肩前,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将垂落肩头的发丝掠至身后,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光怪陆离的梦?”他声音不算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能让殿下如此失态的梦,想来非同一般。”
苏曦来到桌边,拿起已经凉透的茶水猛地灌下一大口,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凉透五脏六腑,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明几分。
当听到他审视和疑问般的话语,她没有像以前一样伪装原主,而是敛下眸子。
片刻后,她蓦然抬头,看向床榻上的陆景安。
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清亮的眼眸中隐约夹杂着莫名的心疼和无法解读的深意。
他面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很快便转瞬即逝。
“莫不是……”他唇瓣微启,吐出几个字,“殿下梦到的是与臣有关的事?”
苏曦听出他话语中的试探,却无暇回应。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忽而站起身,脚步快速朝床榻走去,一把将陆景安白色的里衣扯开。
当那些疤痕重新出现在眼前,并与梦境中的画面逐渐对上时,苏曦眼前阵阵发黑。
她的动作令陆景安猝不及防,眼中愕然一闪而过后,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猛地将苏曦推开,迅速拢紧了衣襟,遮住泄露出的肌肤,胸膛间轻微起伏。
“殿下这是何意。”他强行将面上的惊愕压下,敛下眼眸,手指还搭在衣襟上,语气带着被冒犯的冰冷。
苏曦被他推开,踉跄几步后跌坐在地上。
所以……
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些事……
地面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达到肌肤上,也抵不过此时她心中的寒凉。
“任职一年后,相爷失踪了五年,这些您应该是知道的,属下无从查起。”月影先前说过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起。
所以……
梦境中碎片的画面逐渐被她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真相,一个惊人的真相。
陆景安任职之后失踪了五年,这五年间具体发生什么事情被隐藏的很好,除了曾经一同经历过的人,其他人都无从知晓。
西吴国,和亲,还有许多零碎的信息。
所以陆景安失踪的这五年间,被送去了西吴国做质子?
朝中的官员被送去做质子?
不,或许是替罪羊,或许还有其他隐藏的更深的阴谋在里面。
而这些事都是原主做的。
一股寒意从接触地面的肌肤猛然升腾而起,直达心底。
如今的皇帝,也是原主扶持登位的。
所以原主绝对不是她理解中的徒有暴戾残忍的长公主,这其中还有更深的图谋。
她坐在原地,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将腿蜷缩起来,双手环着自己,如同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一般,额头抵在膝盖上。
陆景安眉间蹙起,将身上的衣衫重新整理妥当后,从床榻下来,蹲在了她的身边。
他的墨瞳如黑夜般一眼望不到底,却偶尔泛起一丝极为轻微的涟漪。
许久后,他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往常少了几分疏离。
“地上凉。”
但苏曦没有回应,空气中如死一般的安静。
她只是安静地环着自己,一如她小时候每次受到强烈冲击时的防御姿态,紧紧闭着眼睛,只有睫毛在偶尔颤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炭火散着暖的红意彻底消失时,苏曦终于睁开了眼睛,先前的脆弱已经消失殆尽。
她坐起身,看着也维持着蹲姿在身边的陆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