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少府有菽,为何公主还要派人去宫里搬?”
“嗐,小儿多奇想,大人不懂不奇怪。”
“你观五公主行事,是寻常小儿否?”
“五公主是比寻常稚童聪颖些,可你看她爱弄些什么?吃喝玩乐!这不是小儿天性是什么?天潢贵胄,不爱玩黄泥,爱玩黄菽,也挺配嘛!”
“哪里配了?贵人爱藿,这像话吗?若是我家孩子如此不知好歹,我非得……”打一顿不可!
那人知道这话不恭敬,哼唧着咽下肚子不提。
……
“大个子,使点劲儿!”
“阿池,加油!”
嬴秧鼓掌激励。
身形高大的赭衣宦官略有点紧张地整了整腰带,两手握住木把,深吸一口气推动木把。
咔,咔,沉寂已久的灰色磨盘转动起来。
木勺舀起浸泡了一夜的黄豆,磨眼孔小,起初磨盘之间并无浆汁。随着一勺又一勺吸饱水分的豆子入磨,洁白的浆液混着豆渣缓缓流出,落入下方搭起的白布。
白色细布盛起豆渣,过滤泡沫,滴下更加细腻的玉白浆水。
夏无且浑身一震,“当真如公主所言,菽豆成玉浆了!”
他不禁握了握药囊,里面有公主点名要的盐卤与熟白虎石,夏无且开始期待公主说的“玉方乳”。
一道人影自夏无且面前闪过,是相里继。
“这是什么原理?为何!为何石硙能将菽变为浆?硙不是磨麦粉的吗?哦!此菽含水!浸水过后的菽能磨出浆,麦子浸水后岂不是能成麦浆?”
相里继表情夸张,大喊大叫,状似疯癫,他抱着石磨,深情地摩挲,又探手深入木桶,捞起一把黄豆握捏。
这嬴秧就不能忍了!你小子洗过手没啊!?
“你们就看着他破坏我想献给我父的豆浆?他都不知道有没有洗过手!!”
怔愣的众人惊醒,负责推磨的阿池怒气冲冲地揪着相里继痛殴两拳,“小贱人,敢坏公主的事?”
“不妙!不妙!”夏无且慌得跺脚,他听到公主说的话了,相里继此举极为冒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为他脱罪的,“相里继,你发癫啊!”
嬴秧冷着脸走到木桶边,检查黄豆和水的颜色。
……你永远可以怀疑秦代普通人的卫生情况。
木桶里清澈透明的水染上了浑浊灰色。
秦国可没有七步洗手法的宣传,除非贵族和贴身侍奉贵族的人,其他人的手要干活做事,就算是小有资产的官吏阶级也没有经常洗手的意识习惯。
相里继负责管理工具仓库,搬动、维修之间不免手上沾灰,书写文简时难免残留墨痕,如今还未至午时用饭,他手上脏污是一点也没洗过。
“换水,把这桶黄豆用干净的水冲洗一遍。”看到石磨上洁白的豆浆豆渣也有黑印,嬴秧忍着气,道:“还有这些,快弄干净。”
“今日午间用饭,我要献此吃食给阿父。”
她看向被人压跪在地上,依然用眼神渴望地看着她的相里继,不禁皱眉,“你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尊重二字怎么写吗?心有困惑,可以向我直言,直接对他人之物上手?毫无家教可言!”
别说她是公主,就算她是普通人,相里继也不能因为好奇,直接去动别人的东西啊!
“你长这么大,家里人想必很辛苦吧!”
没让相里继出声,嬴秧怕自己心软,让人把他带下去处罚。
生气过后,嬴秧又忍不住问相里继会怎么样,会被处死吗?
夏无且心下稍宽,道:“只要公主不想让相里继死,他就能侥幸保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