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的接过。目光细细的略过,手绳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但是依旧保存得很好。
他以为早就被丢掉了。
十七岁的林池实在太穷,林进德连饭钱都不会给他。每天到了中午,下课铃一响,他必须跑着穿过学校通往跑筒子楼的那条小巷子,吃完饭后再分秒必争的跑回学校。
和邢跃在一起后,邢跃总是找着各种借口哄林池吃他的饭。明明不爱吃零食,却给林池买各种小零食,说是买多了吃不下。
他总是这么明显笨拙的对林池好。
快到邢跃生日的时候,林池想要打零工挣点钱给邢跃买礼物。总趁着林进德喝醉后偷跑出去,零零碎碎做了小半月兼职,得了一千来块的工资。
他本来看中了一双鞋子,八百多,剩下的钱刚好可以给邢跃订一个糖很少但很好吃的蛋糕。
可是他的钱被林进德发现了,钱被抢走还挨了揍。
最后送出去的就只有一根廉价的手工手绳,连配饰都没有,粗糙得送人都令人羞愧。
“他很喜欢。”
邢母温柔的笑了,说:“你可能不知道,邢跃从小喜好宽广,什么都很容易喜欢上,但又什么都喜欢不长久。”
“而他这样的性格,最让我担心的就是感情问题。因为对什么都不重视不上心,生怕他草率轻浮的对待感情,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的心。”
“最开始知道他有喜欢的人时,我也并不觉得会长久的。”
邢母看着林池,他冷淡的眉眼下是一双温柔的浅棕色的眸子。
“可当他对着一根红绳都欢欣雀跃时,我想,或许是我看得太表面了。”
邢母再次起身打开了透明书柜,随意的拿起其中的一个礼盒放到林池腿上。
“这是什么?”林池嗓音有些哑。
“打开看看。”邢母说。
林池紧抿着唇,即便还没打开,他已经有所预感,这些礼物,很可能都是邢跃这六年来买给他的。
掀开礼盒里静静的躺着一个长方形的玻璃罩,透明的玻璃里,是一只由碎片拼接而成的玫瑰花。其中几片上,隐隐透出红色,像是滴落在上流动的鲜血,璀璨又凄美。
[你喜欢什么花?]
[都不太喜欢,它们太脆弱,被摘下来就面临凋谢。放在花瓶里,也会因为花瓶被摔碎而变得残破。]
[残破的花也很美。小池,不要害怕破碎的美,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很美丽。]
幼年时那支凋落在破碎花瓶里的玫瑰花,此刻已获得重生。
林池手指颤抖,低垂着头,拼命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这是邢跃亲手做的,里面的那些应该都是。六年来,每年的12月25日他都会带一件回来,然后让我给他煮面吃。有时候节日也会回来,但是把礼盒放进房间后就离开。”
邢母移开目光,轻声说:“大概高考三个月前的一天,邢跃的状态突然变得很差。学校也不去,家也不回,疯狂的在找一个人。”
“被我们阻止后发疯似的责怪我,为什么那天要让他去送谢竹?如果不是他去了,他就不会把你弄丢。他哭着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他总是不稳重,我和他爸爸被伤了心也没当回事。之后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他把自己关进了西玉林那里的房子里。等我气消去看他时,才发现他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动,整个人跟死了似的。”
林池心头一窒,像是有什么在心脏炸开,眼泪无声滑落。
“我们尝试过帮他找你,但得到的并不是好消息。邢跃自此一蹶不振,什么都提不起兴趣。高考不去,也不愿意出国。我实在不愿看他颓废下去,逼着他去了公司占了个闲职打发时间。”
林池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不到自己的消息,离开深市的大巴是随机上的,不用身份证。在安城的前三年,为了不让林进德有一丁点可能找到他,他从没有用过身份证。
“后来,邢跃好像好了。开始主动做事,主动要求出差,一年跑很多个城市。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没有放弃。”
邢母眉眼柔和,指尖轻轻理顺林池额前的碎发,手巾轻柔的擦拭着林池的眼泪,让林池在悲伤中想起了久远记忆中的母亲的样子。
“孩子,我不是想要你难过,邢跃不愿意说的我来说也并不合理。但我希望你们幸福,希望你知道,你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阻碍。”
“只要你们相爱,你们就能在一起。”
林池紧紧握住红绳,哽咽不已。心口的酸涩延绵漫长,缭绕久久不得消散。
他一直认为邢跃的感情热烈洒脱,因为自卑胆小,自主的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无足轻重,把自己放得可有可无。
看似一直把选择给到邢跃,却是一次次忽略了那藏于热烈之下内敛真挚的心。
他做错了。
他看轻了邢跃的感情,当年的误会、不告而别,都是对邢跃付出真心后残忍的伤害。
他只知道逃得远远的,只知道紧紧的闭上眼睛,选择不去看那道伤口是否流血,还在记忆里将之加工美好,为邢跃和别人赋予所谓的‘幸福’。
却忘记问了,邢跃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