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妃这一病便病得厉害,宁远居终日弥漫着药味,满院苍松翠柏覆霜雪,寂静萧索,请过太医后第三天才传了众郎君与女郎侍疾,萧元麟虽寄居于此,可到底是晚辈,不得不跟表弟表妹们同去,外男无法进了帷幔内,就留在廊下监督底奴婢熬汤药。
主子病重,春桃当然离不开,而谷雨要随绣娘们置备开春后的衣衫,亦分身乏术,除开自家亲妹妹,沈蕙满腹愁绪无人倾诉。
即使倾诉了,沈薇估计也听不太懂。
故而沈蕙只得耐着性子等萧元麟带回糖糕,平日里浑浑噩噩练字分散焦虑,六儿取来什么饭她就吃什么,若非沈薇唤她去下人膳房吃徐家酒楼送的小菜,她方发觉已有十天未曾踏入那了。
因薛瑞上元节大闹一场,徐家酒楼清了客人,事后不仅承诺免去花销,又接连几次白白奉上吃食。
“姐姐,你还在想糖糕吗?”厢房里,沈薇摆好碗筷、打开酒楼的食盒,“县主虽跋扈幼稚,但不至于拿一只猫撒气吧。”
沈蕙则懒懒地嗯两声。
妹妹努力叽叽喳喳的,可姐姐仿若哑巴,平日里的情景忽而调换了。
她趴在桌边,无精打采:“我是害怕。之前被松竹堂领走鹦鹉就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我亲手帮糖糕接生,又照顾了它小半月,当然舍不得。”
“那是二少夫人故意借鹦鹉生事,如今她和二郎君关系缓和,松竹堂里也再没传出过风言风语,而县主自幼得皇后殿下教导,总不至于跟她一样做出这种事。”沈薇又推推她。
“但愿吧。”美食当前,她尽力撑起力气,对着一方红底描金食盒感叹,“这么精美的食盒,徐家酒楼竟然就直接送人了。”
沈薇观姐姐眼中终于凝上些精神,略松口气,塞了勺子给她:“毕竟是赔礼道歉。”
徐家酒楼这次送来六样小吃,三种花糕、两种汤羹和一盘炸多种肉类的吃食,名叫过门香。
相比那夜点的菜,其余的都普通,只汤羹里的假蛤蜊不寻常。
假蛤蜊是以快刀片鱼肉、模仿蛤蜊肉做成的汤,鱼片弹牙,汤底以虾干熬制,澄澈清亮却鲜美。
“果然对得起令人肉痛的价格。”沈蕙喝了两勺汤,逐渐食欲大开,“你们膳房还做了烤兔肉吧,有没有剩,我也要吃。”
“早给姐姐备好了。”沈薇又从小炉子旁端来一盘生烤的兔子腿。
食过半饱,沈蕙才发觉沈薇今日格外清闲:“怎么没见谁来点菜,郑侍妾的婢女呢,她院里的人不是都阔绰得很吗?”
“不知道,已快小半月未见那些丫鬟了。”沈薇又谈起糖糕,“估计是近来后院不安宁。姐姐你多加谨慎、切忌鲁莽行事,听闻县主近来心情欠佳,先是骂了二娘、又抢了三娘的玉佩,你即便想念糖糕,都万万不可在这时触怒县主。”
“我还没傻到去正面对抗县主。”沈蕙心知妹妹为她好,没多言。
其实,她并不多喜爱糖糕。
只是因为糖糕乃唯一属于她的东西,她入楚王妃为奴,用的银子是主子们赏赐,穿的衣裳是主子们恩典,养的小动物们是她替主子们养,可糖糕不同。
“嘎——”
屋门被人慌忙打开,脚步急促。
“张嬷嬷?”沈蕙望向接连快步迈进厢房的两人,“吴大娘?”
“哎呦,这假蛤蜊做得真不错,刀工精湛,堪比专门侍奉陛下的御厨。”张嬷嬷干笑,凝望着汤羹,顾左右而言他,“怪道徐家酒楼价格不菲还门庭若市,确实值这价钱。”
“外面又闹起来了,躲躲。”吴厨娘揣着袖子,摇头叹气。
沈蕙趁关门时去偷听一耳朵。
灶房外人声嘈杂,你来我往。
“说到底,我们庶妃是县主的庶母,不求县主多敬重,也该尊上两三分。”貌似是一上了年纪的仆妇道,“烦请姑娘你请教养姑姑们多劝劝县主。”
现今后院里只得一个庶妃,便是薛皇后的侄女、赵国公薛瑞的姐姐,薛庶妃。
薛庶妃知那不争气的弟弟惹怒元娘后,亲自去向其赔罪,谁知竟被她阴阳怪气地赶了出来。
“对,且三娘还是县主的妹妹呢。”又有小丫鬟帮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