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罪,罪愆深重。
银杏眉头紧蹙,心怀不平,畏于对方是储君,不敢置喙。
“那奴婢服侍您卸妆宽衣吧,明日还得拜见帝后,三日后又有庙见礼,忙着呢,且要养精蓄锐呢。”
王媖点点头。
王媖原以为,薛怀义在书房住不长远,总归会搬回来和她同住,可婚后一月,她夜夜独守空房。
她终究可耻地长舒一口气。
她曾对一人动情,银杏知情,但她已嫁做人妇,无论如何也该忘怀往事,便不以为意,劝她大胆些,直接当面询问清楚。
王家的女儿决不容被人这般羞辱。
王媖诚心弥补妄自动念的罪过,将银杏所言放在心上,挑一个雪夜,请他共进晚膳。
薛怀义准时准点到达。
看他肩头带着雪花,王媖亲手替他解下大氅,挂在衣架上。
“这种小事有下人做,太子妃不必麻烦。”
薛怀义微微笑着,可王媖看来,他的笑十分疏离,仿佛彼此并非夫妻,更像两个萍水相逢之人。
“我是殿下的妻,周到侍奉殿下属分内之事。”王媖柔和道。
薛怀义一笑置之,危坐于方桌一侧。
王媖紧随其后,跟他面对面。
“过了年,父皇意欲挥师南下,朝中事务日渐繁多,我为东宫,不可不为父皇分忧。”薛怀义神机妙算,一早知晓这顿饭的意图,自行解释起来,“所以,少不得要搬去书房一段日子了。”
先有国才有家,王媖深谙此理,无话可说,颔首表示理解:“好。虽则国事为重,但殿下也要劳逸结合,保重身体才是。”
薛怀义淡淡回应:“我自有分寸。”
无聊且漫长的一顿饭,步入尾声。
薛怀义取了氅衣,横搭在胳膊上,冒雪离去。
王媖静静目送。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裹挟着点点雪花,扑上她的脸。
“这天气真冷,”银杏关上门,怀抱一件灰鼠毛披风,“太子妃穿得太单薄了,添件披风吧。”
王媖摇摇头,拿起针黹临窗绣起来。
临近年关,宫里上下各自忙碌,挂花灯的挂花灯,贴对联的贴对联,一片喜气祥和。
薛柔拎一把小板凳,坐在廊芜下,指挥一个内侍张贴自己门框上的对联:“左边歪了,右边再抬高点。”
内侍害怕她,手脚颤颤巍巍的,对联越贴越斜。
“就这么大点事,你都办不好,放你们在这宫里是享福的吗?”
正数落着,脖子后头猛然探进来一个凉嗖嗖的东西,冰得她一激灵,弹将起来,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薛通在作怪。
“九哥哥你做什么?!”她冷得厉害,把脖子缩回衣领取暖。
薛通嬉皮笑脸道:“这不看你火气大,怕你烧着了,给你降降温嘛。”
名为寻薛柔的乐子,实为替梯子上腿脚发软的内侍解围。
那内侍不敢喘气,忙把对联贴正,踩着梯子下来,低着脑袋溜之大吉。
薛通站眼前,薛柔顾不上操心那内侍如何,只哼了一声,下台阶用手抓一把雪,揉成雪球,直晃晃塞入薛通的后领子。
薛通急掏雪球出来,假做气恼:“早知你气兴这么大,我肯定不给崔大人跑这个腿。”
薛柔面色一变:“崔大人嘱托哥哥来的?他是有什么话传达我吗?”
薛通摇摇左手提着的纸包,朝屋里努嘴:“外头风大天冷,我得进去暖和暖和才好说明白。”
矫情。
薛柔暂且卖他几分情面,让他进屋,又令人奉热茶为他驱寒。
“别卖关子了,崔大人究竟拜托了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三口两口,热茶见光,薛通又向三喜讨茶。
“我要这些苦津津的玩意有何用。”
纸包里的全是各类草药,乌漆嘛黑的,光用眼看,已觉舌头发苦。
薛柔讨厌吃药,对其厌恶程度与对薛怀义的不相上下。
薛通咂咂嘴:“人崔大人念你上个月病倒,特意配了这些药材,补身体用的。你休轻看这黑糊糊的东西,价格不菲呢,顶崔大人两个月的俸禄了。我就问你,崔大人的情意,你领不领?”
既是崔介良苦用心,薛柔勉为其难收下,之后坚持每日泡水喝,虽然入口吞咽的过程堪比酷刑就是了。
除夕夜,交泰殿设宫宴,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对面安着太子太子妃的席位,薛柔看不惯,全程埋头拣菜吃。
追循薛怀义的视线,王媖看见了闷头吃东西的薛柔,心下一动。
那日去太子书房借用笔墨纸砚时,无意间扫见的那纸丹青,和十公主有七八分相似。
彼时不敢断定十公主就是画中人,如今太子频频向她那桌注目……看来,真的是她。
一个作兄长的,会出于哪种目的,而去画下自己妹妹的丹青,还放置于时刻停靠的书案上呢?
王媖没有兄弟,无法切身体会手足之情。
既无法感同身受,那便不能妄加揣测。
她默默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