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昭国下起了小雨。
直到五日后,天色终于放晴。
雨水冲刷过的宫墙洗去了血色,青石板上残留的水洼映着澄澈的蓝天,仿佛那日的刀光剑影只是一场幻梦。
街市照常开张,茶楼酒肆里人声鼎沸,说的还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话,不过眼神接触间,有那么一丝隐晦不明的味道。
他们交头接耳,却不敢高声。
“当真……就这么结束了?”
无人受损,无人牵连。
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清算都没有。
前几日他们还在赌,这场风云谁是最后赢家,没想到就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梁恒胜了。
各州藩王的请罪书这几日入雪片般飞入皇城,自愿上交兵符,并承诺每年向朝廷献金十万两。
朝堂的大军冲进各州府衙,缴了那些官员们这些年贪墨的银两,账目多的让户部看得都头疼。
“听闻鄢陵城里有一座奢靡华美的地宫,堪比京城皇都,里头藏宝无数……”
平日里他们都说定安王虽浪荡,但是定安王府却是盖得低调,直到那日数百将士抱着地宫里的藏宝出府,一群百姓那是瞠目结舌,“竟能这般——”
那日阳光格外刺目,被囚禁的美妾与娈童蹒跚走出地宫,他们苍白的面容上泪痕斑驳。
梁宸当着众目睽睽的面,被铁链锁着押往大理寺,鄢陵城百姓看着他,恨不得将他架在铜烙上,心里满是愤慨。
“定安王,许是要——”
阿冒朝着赵嘉月禀告时,看着赵嘉月事不关己的在吃葡萄,他心里满是困惑:既然不在意,何必要我来禀告?
这桩事,追其根本得怪梁恒。
梁恒这几个月瞒了赵嘉月好多事,他暗中布下这般大的局,任何一步行差步错,都有可能献上他的脑袋。
可是——
他知晓危险,却还做了。
梁恒自知理亏,让赵嘉月平白担心了好久,于是这几日他在宫里肃清朝野,躲着不见赵嘉月,支了阿冒来和她说话。
赵嘉月坐在躺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蚕丝面膜敷完一张,接连换着第二张,就那么听着阿冒在耳边叨叨。
虽然她面不改色,不过心里属实有被气到,这般多的事,梁恒没有同她说过一个字,他是不信她?
“殿下最惊险的一招,莫过于给陛下服毒,他说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陛下醒后不迁怒于他。”
昭帝所中的毒,并不像大殿上那般,是他与梁恒相互商量的计谋。
这全是梁恒自己的行为,他为了引蛇出洞兵行险着,这些年昭帝深信六部尚书,不觉得身旁有不忠之人。
昭帝也确实对镇国公府心有忌惮。
而梁恒怕这中间有变故,便给昭帝投毒,一来是怕昭帝心慈手软,最终放过了那些逆臣贼子,二来是他想让昭帝明白他病危之际,哪些臣子才是他能信得过的?
好在一切都是照着预期发展。
昭帝也没有动怒。
赵嘉月见着阿冒说话时,有着一股窃喜的吐气,她面色沉重的很,这得亏是昭帝清醒,若是他头脑糊涂,许是整个太子府眼下也要尸横遍野。
无非是现在昭帝身旁没有别人了,梁恒的这次清算,让昭帝只剩下了他。
昭帝不得不,站在了梁恒身旁,为梁恒隐瞒了他下毒的事。
可这一招,梁恒算是断了父子恩义,昭帝定然看出了他这个表面温善的儿子,实则是个能干出弑父杀兄之事的恶棍。
他的太子位——
怕是岌岌可危。
赵嘉月垂头叹息。
“这几日,京中一直压着城外的消息,百姓们都不知晓,那些逆党刚刚作乱,就被我们的人给镇压了。”
阿冒面上得意的不行,他们在各地还没有起兵时,便故意传出消息,说是太子大势已去,昭帝有意另立储君。
那群在封地的藩王们消息闭塞,都因为这假消息纷纷招兵买马,赶着投奔定安王的大营,生怕慢一步分不到羹。
而守在各州城外的大军,看到他们有了动作,便一拥而上,打了那些逆臣贼子一个猝不及防,也有了名头治罪他们。
昭国各地比较有势力的,无非是那几位有名望的藩王,只要镇压住他们,剩下的乱党也就土崩瓦解。
梁恒身旁的人不多,但是胜在都为武将,这场乱局能定,多半是他这些年凭着一腔孤胆,与一众武将打的亲的功劳。
清算了梁宸。
下一个本是梁敏。
没想到她在一个清晨,向朝堂送来了一份礼物。
一柄镶玉的匕首,刃上刻着“忠孝”二字,那匕首上有着未干的血迹。
送礼的小倌,恭敬的朝着梁恒作揖,“长公主说,她往后不出婺州半步。”
永不入京。
算是彻底的告了朝堂之事。
这几日昭帝不打理朝事,他看清了这些年身旁人的真面目,心里悔恨不已,恨自己没有将那些人早绳之以法,竟还纵得他们生出宫变之心。
他将朝事全都交给了梁恒打理,梁恒没有为难梁敏。
外人都说梁恒大度。
不愧有紫微星风范。
可是赵嘉月却明白,同那柄匕首一起入京的还有一具尸首,梁敏用那柄匕首杀了自己的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