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服看着她手里亮闪闪的剪刀吞了下口水,才干巴巴地笑道:“我今儿就得回长公主府去换药,娘娘不用急着给我拆。”
“怎么没带过来。”
“不方便。”
长公主府送来的东西足足一箱子,藏一点药怎么可能不方便呢?
她来的时候就没准备多待,甚至用着这样拙劣的理由,明晃晃的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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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来的时候是陈阿娇自己一个人,端着点心,说是江南老家送来的,要各位尝尝。
秋枣把点心分下去。
卫子夫捏这一块点心叹气:“这宫里能少些勾心斗角,大家都好好的过日子就好了。”
她是个歌女,从小勤学苦练,身子本就不好,加上生小公主的时候难产,现在怀上这一胎,几乎是靠吃药吊着身子,只求能够安稳度日。
多亏了是个美人坯子,在骨不在皮,这样虚弱反倒让人觉得我见犹怜,也难怪能多年来一直承蒙恩泽。
童谣在一旁帮她把药吹凉,再一口一口地喂:“您现在的日子还不够舒坦么?”
卫子夫的眼睛从勺子上挪到了童谣的脸上,无声地叹气:“要是好过,也不至于天天靠药吊着一口气了。”
“皇后和婕妤一条心,这后宫还担心平静不下来么?”童谣又舀起一勺药汤来,“皇后娘娘说呢?”
陈阿娇只能顺着说车轱辘话:“卫婕妤治理六宫,本宫自当全力支持卫婕妤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无论什么时候,身子都是最要紧的。”
卫子夫垂下眼帘对着她浅浅一鞠:“有皇后娘娘这句话,可比什么安胎药都好用。这时候昭容也该睡醒了,看不到我要闹的,就先回宫去了。”
童谣又是鞍前马后地把人扶出门,比稳婆都还要小心翼翼。
陈阿娇没有起身相送,转过头来问夏书禾:“你去了内务府,赵书菀可怎么办?”
“永巷的厢房不多,定然照旧住在一处。”夏书禾赶紧摆摆手,“她有当年‘婆家’送的聘礼,加上肚中曾有皇嗣,而今在宫里不过是个闲职,潇洒得很。什么活钱多就专揽什么活。”
“也是,会计司虽然管着钱,却是吃力不讨好的。眼下入了秋,就得存着钱给各宫娘娘买炭火,贴秋膘,又少不了小病小灾的,也有倒贴钱的时候。”
会计司的活虽然听起来体面,其中的人情世故和钱财往来却是最累人的。
稍有一点分配不均,娘娘小主们怪罪下来,可不是她一个监承担得起的。
夏书禾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退缩:“娘娘也知我是胶东人,胶东的鱼价向来是风浪越大越贵。不敢以身犯险,怎么能建功立业呢?”
她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娘娘出阁前,也是个敢想敢拼的小姐不是?”
夏书禾早知前路有难处,想拼一把,如果自己帮不到忙,往后只有一分知遇之恩,却难得她的忠心了。
后宫所有人都在为了前途拼命,陈阿娇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不管她现在有多么不愿意,也要去争宠,努力把这后位死守住。
这是她所剩无几的私产。
童谣走了没多久,居然折返回来。
她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径直走到了陈阿娇的面前,蹲下双手捧起她的袖子,三两下就把上面有些毛边的刺绣理顺了,仿佛只是一个十分体贴的尚衣局女官,关心着皇后娘娘的衣食起居:“娘娘应该做几件新衣服了,回头我叫人做好了,给娘娘送过来。”
陈阿娇没有推开,拳头暗暗攥紧。
下一瞬童谣忽然得寸进尺地靠了过来,却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重历了一遍所在意之人的死亡,不知道皇后娘娘心情如何呢?”
那声音过分阴冷,也感受不到分毫气息,几乎不像是个活人。
像是一条没有温度的蛇。
周围的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童谣就已经笑着退开,拜别道:“娘娘,我先走了。我们急着回去为您赶制衣服呢。”
就连这句话,都和梦中做喜服那天一般无二。
她像是猜透了陈阿娇的过去和未来,十分期待她下一步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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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吃过了午饭,赵书菀就送了信来,酉时后门安排了马车,莫要迟到。
这是在赶人,警醒她不要多待。
夏书禾是见过她在胶东因楚服受伤而失态的人,不会不知道楚服对她有多么重要,大约也告诉过赵书菀。这事童谣大抵也是知道的。只能盼着她们不会做了当年窦灵犀做的事,提早揭发。
楚服看过了信,很轻地谢过了那送信的小丫头。
小丫头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站在原地不动,楚服以为她还要点打赏,随手抓了两颗早上摘的枇杷递过去,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跑了。
再回过头去看陈阿娇,人家吃了午饭晒太阳呢,根本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正午的日头落在她半边脸上,落雪一般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