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间只有她们两个人,她皱着眉,不知盘算着什么诡计,心思都在这张脸上无从遁形。
楚服忽然有些不甘心——难道只有她过分关注陈阿娇的视线,而阿娇已经不在乎她的动向了么?
反正下午就要出宫,她把外面那花花绿绿的宫女服脱了,还去铜镜前用水抓了一把头发,穿着浅灰色的外袍就蹲到了陈阿娇的身前。
年岁越长,她便越显出几分外族的样子,发丝被阳光照出几分浅栗色。
陈阿娇还皱着眉想窦灵犀的事情,只觉得一个毛茸茸的糖炒栗子凑了过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认识童谣吗?”
楚服一噎:“不是刚刚那尚书局的女官么。”
陈阿娇刚想说不是现在的童谣,就听她咬牙切齿地:“我下午可就走了,你刚刚不看我,就是在想她们?”
那声音几乎像是犬类的低吼。
凶巴巴的,屁股上的尾巴却摇的飞快。
可陈阿娇放在她头上的手却僵住了,而后慢慢拿开:“不是说现在的她,我总觉得我们入宫之前曾经见过她。这次昏睡,我总觉得也和她有关系。”
“我把过你的脉,除了体虚,你体内还被人下了剧毒,会导致你身体每况愈下,早辞人世。我在漠北找巫医问过了,当年栗姬送你的那丸药,就是解此毒,当时服用的及时,才捡回一条命。只是……恐怕以后难生养。”
这和陈阿娇的记忆也有所偏差。
这毒就是刘彻下给她,要她不能生育的。
上一世,她毒发之后才吃下解药。
而当时的楚服说,这药吃的早就分毫不会损伤身体,也不会影响生育后代。
这一次吃的及时,怎么又变成了除了影响生育后代,别的不影响?
楚服眼见着她的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缩回去,捻了一下指上残存的温度,又慢慢捏紧了,像是怕那点触感溜走,脸上深情很是迷茫:“什么毒?”
“专门伤你经脉,让你无法生养的毒……下在你平时烧水的那个紫砂壶里。”
紫砂壶是刘彻送的。
即便是从来没有碰过她,刘彻也依然担心她不死心地想要一个孩子,干脆从根上断绝了她能够母凭子贵的可能。
可陈阿娇眼底飞快的掠过一点笑意:“无妨,我还年轻,太医院又这么多太医,娘亲还会为我寻坊间的圣手……调理调理总是能生出来的。”
“你还想生?!”
她还想说什么,被陈阿娇轻轻堵住了话头:“你既然要走了,不去收拾收拾么?”
“我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没什么好拿的。”
或许还有一颗心寄存在你这儿,怕死又多情,我生带不来,死也带不走。
陈阿娇的神色变了又变,可多半都是惊慌,后又镇静下来,很是认真,轻轻推了她的脑袋一下:“贫嘴什么。金疮药,还有止痛的,你都带去。我用不上。还有,你包伤口的布不是什么好东西,不透气,是要闷出烂肉的。”
她凑近她,鼻息相融:“要是没养好,挖掉坏死的部分,痛死你!”
陈阿娇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楚服看到她的眼神在自己的唇角逡巡,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像是被蛊惑一般喃喃:“小姐。”
要是有个人说陈阿娇是掌握了巫蛊之术的妖女,楚服兴许是最赞成的那一个。
她明知自己可能一去不回,战死沙场,不应该徒留阿娇一个未亡人相思,却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两个字仿佛最短的咒语。
陈阿娇的脸又贴近了,前额抵在一起:“可如果我会害死你呢?你要怎么办?”
这双明亮的眼睛在她的记忆里、她的梦里无数次地被大火吞没,以至于楚服站在她的面前,几乎就是一场酷刑。
她保护不好楚服。
眼下的亲密如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断不可能长久。
楚服看着她的嘴唇开合,急于在临走之前讨一个亲吻:“你为什么会害死我?这不到一天的时间,你对我最大的威胁就是刚刚那把大剪刀。”
“一个女人,如果她的丈夫死了而她活下来,那人们就管她叫克夫命,可这难道是那个女人的错么?是她的丈夫没福气还命短。”
“可——”陈阿娇别开脸,还是把她的推开了,“不,我会把你害死的。”
楚服深呼吸几次,稳住自己的声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陈阿娇怔住,最后还是轻轻摇头:“江湖上讲心中无情,拔剑才有神。你应该去建功立业,不能被我影响。”
“您是真的……不想见到我了吗?”
她步步紧逼,听得陈阿娇整个人都绷紧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只能咬着牙点头。
“好。”楚服答应地还是很痛快,不仔细听听不出她的颤抖。
阿娇的回复几不可闻:“我是皇后,注定是要侍奉皇上的。你要恨就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