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恬继续道:“如今圣人信奉道教,供奉三清真人,最是不喜诳语妄言,如若将此事传了出去,不知真人是否还用的起这名贵的千和香?”
无度真人此时才卸了那副道貌岸然的神色,他微一挑眉,蔑笑着:“女施主没有证据,还是莫要自毁名声的好。”
李芷恬放下手中香匙:“真人莫要误会,善女无意为难真人。”将那庚帖又推回去两分,收了笑意:
“我只要一句实话。”
她才不信什么“日柱天合地合”的屁话,若是相合,前世也不会落到那种结局。这无度真人若没点真本事,如何能在世家大族中享誉多年。
无度真人扫了眼被推回的庚帖,固执己见:“贫道方才说的就是实话。”
李芷恬见他冥顽不灵,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缓缓摆在他眼前:“此乃万佛寺普渡大师亲自测算的结果。”万佛寺乃皇家寺庙,普渡大师更是京中名望极高的高僧,由于常年在寺中静修,即便是世家望族,也难以见他一面。
只见纸上写着:“佛前半盏结缘灯,照见双影各西东。”
无度真人脸色微变,过了片刻才接过仔仔细细盯了半刻,纠结几番,终是叹了口气,无奈道:“有普渡大师在前,贫道也不再隐瞒了,女施主这段姻缘,实乃下下之选。”
李芷恬收了信笺,问:“无度真人常年游走于世族之间,为何偏要冒此风险,自毁前程?”
无度真人叹息道:“梁施主昨日已来拜访过贫道,可谓用心良苦。”
李芷恬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一顿,原来前世和今世,这八字都是梁勋努力“合”来的。梁勋两世为了她们的亲事,真可谓应了真人那句——用心良苦。
她哂笑一声,问:“他许了你多少金?”让无度真人改口,普通的黄金数量可不够。
无度真人缄口不言。
李芷恬自顾自推算起来:“此乃应王府与李府的亲事,一个是皇室嫡系亲眷,一个是五姓望族直系,百两黄金可不够。以真人的行事风格,如此烫手山芋,婉拒便是,能让真人甘冒如此风险……”那便是足够大的诱惑了。
李芷恬默默思忖片刻,才道:“十月是太后六十岁寿诞,真人是想为太后重塑三清真人金身?”上一世,无为观便是为太后重塑金身,取悦了太后,由此一时风头无量。
“这便是梁勋给你的价码?”
无度真人默认,“女施主聪慧。”
李芷恬此时坐直了身子,口吻也正经起来:“无度真人想为太后塑的金身,我李家承担了,再附赠白银千两,只需真人推了梁勋的请求。”
无度真人却道:“女施主还是莫要为难贫道了。”
这老不修的,还是怕得罪应王府。李芷恬又道:“真人不若想一想,仅仅只是重塑金身,不过为无为观争一时风头,若是能永得太后青睐呢?”
此话一出,无度真人不由动摇了几分,不禁问道:“女施主是何意……”
“真人修行多年,道法高深,得太上老君示梦,被告知将于太后圣诞之日乘鹤降临,为太后赠下福祉,借此,真人为太后塑老子玉像……”
“这笔钱,我李家出了。”
她的条件,无度真人不仅无须破例打下诳语,还可为他争得名利,对他可谓有益无害。相比起得罪应王府那点影响,能得太后圣心显然更具诱惑。
无度真人果然心动了,忍不住想象这玉像若铸成,无为观再不是靠合人姻缘为名的二流道观,他激动得竟有几分按捺不住。
“女施主聪慧。”无度真人站起身,恭敬的稽首一礼,终是应下了。
见事已谈妥,她不欲多留,这牛鼻子老道委实令她不喜。推门时,无度真人迟疑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那应王府……”
李芷恬嗤笑一声,已是没了耐心:“真人,我李家出了这么多银钱,不过是让真人继续做个‘抱诚守真’的道长,真人可不要贪心太过。”
千两黄金撒出去了,自己还不会善后?
真是贪得无厌。
待出了静室,清荷两步跟上:“小娘子可还顺利?”
李芷恬一路拂着道旁草叶,一边道:“不过费了点功夫和银钱。”若非提前拿了普渡大师的信笺,这老道人老成精,还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清荷问:“那老道真愿意改口‘八字不合’?”
李芷恬淡笑:“本就是八字不合,只是让他改口说实话而已。”
清荷将话拆解了一遍,讶然道:“本就八字不合?那为何还要费这么多时间?”
李芷恬望向天际,无甚情绪道:“是梁勋想让他改口,我不过拨乱反正。”
清荷愤怒:“这老道,真是徒有虚名。”又问:“那小娘子为何给那老道砸银钱,咱们有普渡大师的测字,还怕那老道的胡言乱语?”
李芷恬一点她的额头,将她点了个踉跄:“普渡大师好心帮我,你还将人牵扯进来,真是忘恩负义。”
她要的,可不是当众打应王府的脸,起码明面上不能是她们李府动的手。
清荷在旁感慨着:“既是八字不合,梁公子这又是何必呢。”
“对啊,何必呢……”李芷恬喃喃道。
一甩手:“不提了,我等的人来了吗?”
清荷神神秘秘道:“来了,跟往常一样按着点来的,此时正在用斋饭,一会应当是要回后院静室休息了。”
李芷恬一边赏景一边慢悠悠向后院行去:“记住该怎么说了吗?”
清荷连连点头,隐隐的还带了点兴奋:“记得,小娘子放心,清荷保管表现的好好的。”
正走到道观后院门口,拱门牌匾上写着三个遒劲大字“——无为院”。此道观叫“无为”,观内众人却皆行“有为”之事,真是可笑。
眼下她也要做那可笑之人,“有所为之”,才不枉费她起个大早,长途跋涉赶来这糟心的无为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