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没再去湖对岸找林月华,自去了马车上等着。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嬉笑告别的吵闹声,不多时,马车微微一动,林月华掀开车帘弯腰进来了。
看见春生在一边坐着,林月华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安然坐下,神色自若地吩咐道:“回府吧。”
车轱辘慢慢响了起来,马车缓缓向前移动着,直到进了城,众多马车分路而行,街边叫卖声热烈,林月华才道:“刘舒雅问了你的行踪呢。”
“她看着倒是接受良好,还有心情与我搭话,可惜叶盛功力就不如她表妹了,对我真是没一个好脸色。”
她这话也算是委婉,那叶盛岂止是对她没有一个好脸色,仗着千瓣白桃那儿太子也在,可以给她撑腰,对林月华简直是时不时阴阳怪气,各种挖苦,火药味浓得不得了。
不过太子杨端的态度倒是有点微妙了。
照理来说,杨端自然是要和叶盛站在一边的,但其实叶盛与她互呛时,杨端大多数是保持沉默的,哪怕叶盛明确找他要他为自己撑腰,他也只是说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
难道是看见杨濯帮了她说话,怕她彻底站到杨濯那边去,所以不敢对她太过压迫?
这只是林月华的猜测,不过却有几分道理。杨端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宁平公主倒是也来与我说了几句,话里话外叫我放宽心。”
林月华叹了一口气,“这落水事件肯定是要不了了之了。”
看似还无结果,实则结果已出。
此事背后主谋宁平公主岂会不知?她已为刘舒雅作了担保,难道现在还会把叶盛她们捅出来吗?
现在明面上嫌疑都不在林月华身上,杨姝又来多此一举般的说两句放宽心之类的话有什么意义呢?
示好?还是只是做做样子?
遇到过杨濯那样的笑面虎,林月华可不敢随意相信从宫里出来的人了。
春生道:“刘大刘二易了容,跟叶盛回叶府了。”
林月华嗤笑了一声,“真是胆大啊。”
这哪里仅仅是胆大?简直可以用目无尊法,嚣张至极来形容。
春生沉默了一下,另起一个话头,“我去找了杨瑞。”
“嗯?”
林月华果然来了兴趣,颇有兴致地问道,“他有什么问题吗?”
春生把杨瑞想和她做一笔交易这件事说了,林月华笑道:“他倒是会挑人。”
春生的实力,自是不必多说。只是没想到杨瑞身边竟缺人到了如此地步,难道一个能护着他的人都没有吗?
林月华表情严肃了些,道:“他身边怕是危机重重,你如何想呢?”
她回京也有月余了,有关杨瑞的事自然也了解过一些。
杨瑞,身份敏感,在宫中也只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但他竟安安稳稳地长这么大了,甚至快要弱冠,足以说明此人不像表面上看得这么无害。
这个时候突然要寻人帮忙,无非就是皇帝终于发现他皮下的手段,对他生了警惕心,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非比寻常,自己人手远远不够。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足以说明此刻到杨瑞身边十足危险,春生是个有主见的,林月华也不会代她做决定,只是稍作提醒。
春生道:“可行。”
她既已做了决定,林月华也不好多说,只道:“那你自己小心些。”
春生点了点头。
两人回了府,春生先去书房找了林文修向他打听了一些关于杨瑞的事。
“杨瑞的身世你也知道,娄太师对他多有照拂,暗地里也会派些人手保护他,你若去了他身边,应该能遇到。”
林文修抽出一份折子递给春生,“这是被皇帝打回来的折子,杨瑞想出京,不是一件易事。”
折子写的是为杨瑞拟封号和选封地的上述,末尾朱红的四个大字“容后再议”分外显眼。
春生看完合上,林文修又接着道:“目前意属杨瑞受封出京的朝臣官员也不在少数,只是皇帝心思不定,仍在摇摆,据说皇帝向国师求过问卜,结果如何我等也不得而知,只是圣旨仍不下,礼部也不知该作何安排。”
留京和出京的安排可完全不一样,封王爷的仪制更是要大费周章,皇帝迟迟不做决定,时间越发紧迫,听说礼部尚书急得嘴角都长了泡,每天三四封折子递上去,又被雷打不动地退回来。
也有些心思活络的明里暗里地看懂了皇帝的意思,早早从这烂摊子中退了出来,免得惹祸上身。
林文修关切道:“你要去的话,千万小心。”
春生认真道:“多谢伯父。”
趁此机会,春生把“凤命之人有慈悲心”一事告诉了林文修,林文修也没多问她是从何处得知,只低声重复了一遍,“慈悲心?”
林文修对怀安的了解比她深多了,见他沉思,怕是心里已有怀疑人选,此事有他张罗,春生十分放心,也不欲多想,便借此告退。
回了林月华的院子,一推开院门,庭内围了一圈奴仆,皆垂头肃穆着,庭下跪着一个穿着浅绿色的婢女,背对着她,头磕在地上,正哭诉着什么:
“……夫人,小姐,奴婢也是没法子了,叶府捉了奴婢的娘亲,若奴婢不按他们的要求做,便要奴婢与娘亲天人永隔……”
她又磕了几个头,哭道,“奴婢犯了错,要打要罚,只凭夫人小姐的一句话。只是奴婢就娘亲一个亲人了,实在无法割舍,求夫人小姐发发慈悲,救救我娘吧!”
喻霜和林月华正坐着喝茶,崔锦和雁飞一左一右地站在两侧,哪怕听了这么情真意切的一番哭求,四人脸上表情仍毫无变化,喝茶的喝茶,冷脸的冷脸。
等春生走过去,喻霜和林月华才都朝她笑了笑,放了茶杯招呼她坐下。
崔锦和雁飞都向她行礼,春生冲她们点了点头,便在喻霜另一侧坐下了。
面前跪着的那个婢女一直没抬头,春生认不出是谁,只从格外发白又浮肿的双手判断,大概是后院浆洗衣裳的奴仆。
崔锦冷嗤一声,道:“灯红,你倒是好大的脸面!背心害主,还想让主人家替你救出你娘?没打杀了你就是夫人小姐大恩大德了,竟还敢口出狂言?”
灯红只会哭着重复:“求求夫人小姐了,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
她抬头,看见喻霜一脸冷凝,反观林月华,皱着眉看她,神色间似有犹豫,她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个念头,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磕头祈求道:“小姐,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林月华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怜。”
她语气松动,像是被说服了一般满眼的不忍,跪着的灯红似有所觉,泪眼迷蒙地抬起头,心底的希冀还未出现在眼底,就听眼前那个笑得一脸良善的少女语气轻柔:“但是我凭什么放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