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荼罗没想到羽国之主竟会亲身来到灵界。

是因为身处地门的默苍离吗？

雁王分明是初入中原，却不知为何对当前形势十分了然，开口便是一句：“你就是大智慧。”

“你想见我，是准备一同接受我的度化吗？”念荼罗借爱灵灵将雁王拉入意识幻境，答道。

雁王负手而立，口出惊人之语：“到了现在，还弄不清局势，大智慧这个名字，实在不如大天真贴切。”

“恩？你想激怒我，那是徒劳无……”

“安静！”雁王直接打断念荼罗的答话，衣袍瞬间无风自动，语气幽邃难测，“听我讲。”

即便身处意识境中的光明殿，如此情形，却让人无端觉得是雁王的主场。

“你以为你已然明晰中苗的可用战力，以为那两人落入地门就稳操胜券，以为广泽宝塔与那钟声能让地门迅速扩张，以为自己在这次行动中查明了神蛊温皇蛊虫的极限，以为苍越孤鸣留在地门就是对苗疆的掣肘……天真，太天真了。”话音一转，雁王再度数落起念荼罗拙劣的计策，“这次行动中，你至少犯了五个错误。”

“哪五个错误？”

“空有操纵记忆之法，没趁机精准狙击，削弱中苗战力，诸多情报毫无用武之地，失却先机，错一；所见即所闻，偏听偏信，执着表象，不去思考对方一应行动背后的深意，鲁直无智，错二；明知神蛊温皇在研究抵抗之法，不加制止，反而放弃主动，被动应战，错三；分兵作战，放任灭却之阵施展，女暴君回归，中苗军心大振，坐以待毙，毫无作为，错四；单单留下苍越孤鸣，致使苗疆必须参与决战，平白树敌，错四；最后，以为将隐患置于眼下，就可以随时处置，妄自尊大，更是错上加错——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面对接连质问，念荼罗无可反驳，一时哑口无言。

而且，那隐患……确实是他目前无解的难题。

“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却有如此愚昧的作为。”雁王平静无波地看了念荼罗一眼，说出结论：“你，大智慧，必将失败。”

念荼罗没有口角上争胜的想法，只问：“所以，你找寻我，就是要宣告我的失败吗？”

“只有一人能助你起死回生，就是——”雁王一抬手，意识境瞬息变化，由光明殿转为灵界，“我。”

夜深人静，雾气氤氲，雁王的眉眼也朦胧其中，看不清，辨不明，却更显深不可测。

同一时刻，荒野林间，韩梅声携带此前救下的一对父女往百武会而去，两名海华派剑客随行护卫。

行至中途，冷风忽来，树影簌簌，一群神秘杀手黑衣蒙面，将几人重重包围，显然来者不善。

女孩害怕地躲在父亲身后，两名护卫尽职尽责地挡在前面：“你们是什么人！”

“送你们上路的人！”

话甫落，杀意暴起。

一为杀，一为保，两兵相接，刀剑铿锵。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又分去心神注意韩梅声与那对父女的安危，终是难以为继，负伤连连。

“这种招式……”杀手的武功路数太过熟悉，分明是一贯与海华派不对付的玉衡派！

“你们是玉……”

话音未落，杀手攻势更猛，招招致命，式式无情。

鲜血零落间，两名剑客仍不忘豁命护主，拼尽一切缠住一众杀手，开出一条生路：“小姐，快走啊！”

韩梅声不会武，眼下只能扼腕哀叹一声，带着那对父女往百武会的方向而逃。

也许是天公垂怜，韩梅声很快便迎面碰上了一名蓝衣雅士，当即上前：“海华派韩梅声本欲往百武会一行，无奈遭人伏杀，恳请侠士援手，来日必报救命恩情。”

“海华派？”来人不由挑眉。

韩梅声遇到的正是太虚海境师相欲星移。

欲星移上次回返海境后就吩咐右文丞午砗磲找出境内所有传说札记以及鲛人一脉的相关记载，在仔细翻阅过后，欲星移终于发现了青奚宣生前留下来的一丝线索，是以如今才依循线索往古岳派而去，不想半路上遇到了海华派的人。

看样子，对方明显是遇到了麻烦。

欲星移不认识韩梅声，却知晓为俏如来做事、出自海华派的韩竹语，加之韩梅声口称欲往百武会，他自然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然而令欲星移更为意外的还在后面。

那群杀手很快赶来，继续攻势，唯有为首一人愕然看着欲星移的模样，一个“三”字脱口而出，又被其意识到不对，含混吞下，随即果断带人撤退。

墨家九算惯例以年龄排辈，欲星移行三，因此无论是九算中谁的属下，都会尊称他一声三师者。

——就是不知他此番救下韩梅声，又会妨碍到哪位九算的计划了。

忘今焉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欲星移没打算继续掺和九算之事，左右与海境无关，他自然也不会深究这次伏杀背后的含义。

韩梅声谢过欲星移，又问：“敢问恩公姓名？”

“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怀。”欲星移只道，“若日后真有需要，我自会前往海华派。”

也不给韩梅声反应的时间，欲星移言及尚有要事，随即直奔目的地。

说起来古岳派与海境还有些渊源。

八百年前，海境曾有一位王者名为北冥清涟，在中原化名游历时留下了次子李颇黎。后来李颇黎以其父的“诗仙剑序”起家，着手建立古岳派。

不过，李颇黎并未传下诗仙剑序的剑谱，仅以剑意相传领悟。李颇黎神秘失踪后，因古岳派内部各方对剑意的理解不同，诗仙剑序逐渐失传，古岳派由此式微。

直到百余年前，古岳派一李氏门人收集古岳派内流传的诗仙剑序残招断章，进行整理再造后开创古岳剑法。其子李沉渊又将古岳剑法练至极致，由此带领古岳派走向鼎盛时期。

欲星移要找寻青奚宣留下的线索，必然免不了与如今的古岳派掌门李沉渊交涉。

大抵是深夜的缘故，古岳派山门口除却巡逻警戒的弟子外十分安静，连火把燃烧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

欲星移说明来意后很快就被人迎了进去。

不过李沉渊已有百岁高龄，身子远不如从前硬朗，此时已然睡下安寝，要等明日天亮方能见客。

完全没有睡意的欲星移闲来无事，在古岳派弟子的带领下夜游参观，却在练武场见到了一个少年。

一个仍在练剑的白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