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僻静之地，九道各色帘幕悬立，拱卫着大殿中心的一方座椅——那本是墨家钜子所属，今夜，上方却坐着一名不速之客。

一袭暗色红衣无风自动，眉目深邃莫测，赫然是羽国之主雁王——亦是《羽国志异》中策天凤的那名弟子。

此刻的尚贤宫中除却雁王之外，只有玄之玄与送信于他的凰后在场，而同属墨家的铁骕求衣与欲星移……全然没有应约的意思。

雁王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十分平静地看着匆匆回返的墨者。

那是玄之玄派出去截杀韩梅声的人马。

“老三竟然坏我好事！”从墨者口中得知失败原因，玄之玄不由恼道。

“换个角度想，至少他目前似乎是完全退出、忙着处理海境国事的状态，不再如愚蠢的老大一般与你竞争？”凰后把玩着垂落胸前的发丝，举手投足间无不展示着暗藏危机的慵懒，“现在，你又离目标更近一步了。”

在他们几人的约定中，谁先杀死默苍离，谁就是下一任钜子，但玄之玄才不信凰后的只言片语：“哼，你会有那么好心？”

“我可是牢记墨家的准则，隐藏于黑暗之中啊。”凰后微微抬眸，只道，“走入光明，不是你的目标吗？”

“谁能保证现今的形势不是钜子以身设局？”玄之玄冷哼一声，解释道，“老大那样的前车之鉴，有一个就够了。”

“已经留下破绽的人，就不必遮掩自己的野心了。”雁王轻轻敲着座椅扶手，打断玄之玄的辩解，“中苗联军甫自灵界而出，俏如来故意牺牲韩竹语等人的舆论就迅速传遍中原，如此急切，如此拙劣。如果这就是你妄图拉下史家下马取而代之的第一步，不如当场羞愧自尽。”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用语。

凰后还未有什么反应，玄之玄却先一步恼极，意图反过来戳雁王的痛脚，直接嗤道：“你也不过是作为失败者的拙劣模仿罢了。”

玄之玄自然也是看过《羽国志异》的，他对雁王的了解也多来自这本出自凰后之手的书。

在凰后的故事中，年轻的雁王拜策天凤为师，可惜三年之后经历惨烈的霓霞之战，虽说最终成功登临大宝，成为一境之主，却在《羽国志异》的最后一章举国通缉策天凤。策天凤此后逃至中原，消失无迹。

墨家传承止戈流皆是要经历铸智、铸计、铸心，弑师血祭。雁王安然至今，其中的故事脉络，不难猜想。

而对方故作暗哑、与默苍离极度相似的音色，更是坐实了玄之玄的猜测。是以他才在雁王贬斥自己的做法时以模仿者之说回击。

“这世上只有四种人。第一种人，是死人。”雁王只是轻笑一声，眸中神色越发幽邃难辨，“就算忘今焉已经逃往魔世，修罗国度尚有梁皇无忌坐镇，有殇不患相助不提，无情葬月更不会放过他……忘今焉已是死人。”

“第二种人，失败的人。”凰后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解释道，“老二身份已然公之于世，苗疆如今又是北竞王代掌王权……啊，听闻近来铁军卫有一位新晋副军长，正是只忠于苗王的王族亲卫冽风涛。以北竞王的手段，恐怕只要他在位一天，老二墨之一国的构想都只能是梦幻泡影了。”

而且，那还是在她与雁王不再插手的前提之下。但凡他们再送其一程，整个苗疆都不会有铁骕求衣的容身之地。

从帝鬼借独眼龙之口道破铁骕求衣墨家身份起，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至于老三欲星移……虽说那晚默苍离没有指名道姓，但梦虬孙带回去的消息，足够让海境高层重视了。

欲星移与铁骕求衣当是差不多的处境。两人已不足为虑。

“将希望寄托于他人，才是他们失败的根源。”玄之玄对铁骕求衣与欲星移尽忠于一境之主、却也受制于此的行为嗤之以鼻。

玄之玄出身于没有自己的脸、只能成为他人替身的影形一族，作为族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玄之玄不足15岁便将族中绝学《易骨神典》练至最高阶，全然不似其他族人一般会留下骨痕这类破绽。

天才都有傲骨，玄之玄亦是同样。他不甘一身奇才埋没于黑暗之中，于是离族出走，投入墨家学习智计谋略，成为墨家十杰之一。但他向默苍离提出“墨行天下、不再隐没于历史”的计划时，却被其称之为“金丝雀的声音”。

玄之玄原以为自己走向了光明，不料却是坠入更大的黑暗。

玄之玄改变了策略。

——权力。

他需要掌控权力。

如同他的诗号，玄之玄眼中的世人皆是痴愚，轻易便能被舆论操弄。

在竞日孤鸣传播《羽国志异》时玄之玄就迅速意识到其中还有默苍离自己在推波助澜，于是果断派遣墨者收缴，又在默苍离自污时极力挽回墨家名声。

不管默苍离入地门是被迫还是自愿，玄之玄都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大好机会。

“史艳文、俏如来在一日，你的计划便一日不能功成。”凰后轻笑一声，问道，“或者，你的后续是迫使他们两人必须留在地门？”

“有神蛊温皇在，那样的机会太渺茫了。”玄之玄只道，“最新情报，俏如来再访苗疆，会见北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