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深从帐篷方向走回来，手里拎着一条运动裤。

“拿好。”他停在宋执面前，把裤子递过去，语气冷淡得像刚刚什么都没说过，“别感冒了。”

宋执低头接过裤子，嘴上没吭声，心跳却还没从刚才那句“黑色配白皮肤”里缓过来。

半晌，他忽然闷闷开口：“……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裴云深没听清。

“你是不是——”宋执抬头，耳朵还是红的，“故意的。从一开始就在故意惹我脸红。”

他声音不大，却格外倔。

裴云深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我……”他低声，“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还那样？”宋执声音小了点，“你明明就知道我……我会反应那么大。”

“我不知道。”裴云深终于说了句真话，眼神落在他身上，却不如平时那样锐利，而是有点迷茫，“我真的不知道。”

宋执哼了一声：“你就是故意的。”

说完这句，他转身回了帐篷，留下裴云深独自站在夜色下。

凌晨两点。

裴云深躺在睡袋里，睁着眼望着帐篷顶的黑暗，没有睡意。

宋执那句“你是不是故意的”，一直在他脑子里回响。

他一开始想否认。像他这样的人，一向理智清晰、冷静客观，向来知道每一个举动背后的目的。但这次，他发现自己真的说不清楚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第一次在宿舍里遇见宋执，那家伙张狂、冲动、不讲理，却又意外地直白，像颗落进平静水面的石头，一下子搅乱了他过去那种冰冷有序的生活。

还是后来？

他想起那次夜澜汇外的争执。Chris站在他面前，眼里藏着破碎的笑意，说：

——“你喜欢上宋执了，但你不承认。”

当时他嗤之以鼻，觉得荒谬。

可现在，他躺在这片沉静的山林里，耳边还有不远处宋执的呼吸声，一呼一吸，有节奏地撩动他每一根神经。

他闭上眼，却浮现的是刚才那双发红的耳尖、紧抿的嘴角，还有他别扭得要死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没法回答。

因为他自己也开始不确定了。

——是不是只有在他面前，自己的理智才会一点点松动。

——是不是每次逗他，都会下意识去观察他脸红的幅度，听他骂自己的时候，心里却……不觉得烦。

裴云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手搭在额前，喃喃地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了。”

帐篷外，虫鸣如潮，风声温柔。

帐篷里，两颗心，谁都没能睡好。

第二天清晨，山里清晨的空气透着凉意，地面还有些湿气。帐篷外头传来锅碗碰撞和早起人的脚步声，不远处还有谁在喊：“早点来吃早餐啦——豆浆凉了就没味了啊——！”

宋执醒得很早。

准确来说，他根本没怎么睡着。

他半睁着眼盯着帐篷顶，一动不动躺了好久，直到身旁的裴云深翻了个身，才猛地坐起来。

“你醒着？”他试探地问。

“嗯。”对方的声音低哑，像刚从梦里抽出来一样平静。

两人没再多说话。气氛微妙得像一根随时会弹断的弦。

宋执低头套上昨晚那条运动裤，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现在甚至不敢多看裴云深一眼，怕自己又突然发热、突然语无伦次、突然觉得对方呼吸都“太近了”。

“我先出去一下。”他说，套了件外套就掀开帐篷钻了出去。

他来到洗刷太旁边，风一吹过来，人清醒不少，他低头洗了把脸，盯着镜子看了会儿自己那还有点泛红的耳朵，抿了下嘴。

“我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嘟囔。

“你说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

宋执猛一抬头，就看见裴云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头发还有些乱，一只手插着兜，另一只拿着牙刷杯。

“你——你怎么也来了？”他语气像是被偷听心事的小动物，一下子炸毛。

“刷牙。”裴云深慢条斯理地回答，走上前打开水龙头，“你以为我出来跟踪你？”

“我可没说。”宋执立马反驳，耳尖又开始红了。

两人肩并肩刷着牙，一开始沉默。

刷完后一起走回营地，途中裴云深突然低声问：“‘你还在生气？”

宋执走了一步，没吭声。他盯着地面，鞋尖一下一下踢着小石子。

“我没生气……”他嘟囔，“我只是……搞不懂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你希望我什么意思？”裴云深的声音不高，却足够直白。

宋执一下愣住了。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话题，故作轻松地道：“你不去吃早饭吗？”

裴云深没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侧头看了他一眼：“你今天不脸红了。”

“你闭嘴。”宋执脸一热，狠狠瞪了他一眼。

但他自己也没注意到，嘴角却在不经意间翘了一点。

上午九点，营地外林间小道。

CAS组今天的第一项任务是“团队定位挑战”，需要分组根据地图走进林间完成几个简单任务打卡，同时记录下路径设计、沟通情况，作为事后PPT汇报的一部分。

“谁提议走山路的？”宋执一边抓着一根树枝撩开草丛，一边朝后头喊，“Allen你是不是地图看反了？”

“你别吵。”Allen气喘吁吁地扶眼镜，“我这是专业路线选择，避开人流主道，效率更高。”

“更高个头。”宋执咕哝了一句，忽然脚下一滑，被泥地绊了个趔趄。

裴云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手腕稳住。

“你就不能小心点？”他低头看了眼他鞋上沾了一团泥，“你这要是又摔，今天直接原地埋了算了。”

“你放手。”宋执甩了一下，耳朵悄悄红了一圈，但嘴还硬，“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冷静？”

“所以你才需要我。”裴云深轻描淡写地说，手却没松。

“又开始了——你俩要是打算一路掐着上山吗？能不能走快点？”罗伊希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追上来，拎着水壶晃晃悠悠。

宋执立马松开了手腕，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假装整理袖子：“谁跟他掐了？我是单方面教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