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里的红灯刺得程小时眯起眼，他翻相册的手指打滑，第108张照片掉在地上——是陆光靠在梧桐树下装胶卷的样子，镜头没对上焦，脸有点模糊。程小时盯着照片里那人的白衬衫领口，突然想起陆光葬礼那天，他最爱的白衬衫上留下了自己的泪痕。

牛皮纸袋是刘枭中午送来的，边角被他捏得发皱。最上面的医疗报告写着“梗阻性肥厚症心肌病”，程小时扫过“存活期2到3年”几个字，喉结滚了滚。底下压着张字条，陆光的字还是那么工整：“如果我走了，替我照顾好小程。”想起之前女儿抱着药瓶问“爸爸为什么总吃白片片”，程小时突然把字条揉成一团，纸团里掉出片风干的栀子花——是陆光常别在他围裙上的。

手机锁屏是他们的纪念日密码，壁纸里自己穿着女装蜷在沙发上，陆光趁他不注意偷拍的。程小时骂了句“混蛋”，手指却抖得解不开锁。录音文件显示10月10日半夜十一点，那天陆光骗他临时有事，其实在医院挂了一晚上的水。点开会听，开头就是剧烈的咳嗽，震得手机扬声器嗡嗡响。

“小程，我可能撑不住了。”陆光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程小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别怨我瞒着病情，你总说自己是没人要的流浪猫，我怕说了实话，你连假装的家都不敢呆了。”录音里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程小时知道那是陆光在摸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存折密码是你生日，璐璐的星星发卡记得买，诚诚的望远镜在第三个抽屉……”

咳嗽声突然变大，夹杂着护士的惊呼：“陆先生！”程小时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陆光的声音突然清楚了些：“你要长命百岁，我永远爱你。”最后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录音戛然而止。程小时把手机摔在桌上，胶片机被碰倒，滚出半卷胶卷——是他在厨房煮面的背影，口袋里露出半截体检报告，边缘用红笔标着“十月”。

“我偏要回去。”程小时冲进暗房，对着墙上的照片拍手。以前只要拍手就能穿进照片，这次手掌拍红了也没反应。照片边角泛着青黑，像被火烧过。他在抽屉里翻出陆光的笔记本，扉页贴着张简笔画：断尾的小白猫护着戴项圈的小黑狗，旁边写着“第十三次轮回”。

9月12日阴暗房温度计显示18℃

小程今天在厨房煮面，围裙口袋露出半截体检报告。他没发现我用长焦拍了照，蒸汽把眼镜蒙住时，像只撞在玻璃上的笨狗——总是困在被父母抛弃的阴影里，却不知道早在十七岁那年，我就把“程小时”三个字刻进了轮回契约。

心肌酶指数又涨了，医生说最多撑到月底。刚才试了试，用眼睛窥见未来：看见9月13日一切安好，我最担心的事情没有上演。不禁想，如果让时光就在这里停滞，该多好。只可惜…

璐璐的星星发卡该买了，她总说要别在“爸爸变星星前”。诚诚的望远镜藏在第三个抽屉，包装纸是他最喜欢的太空图案。存折密码是小程生日，里面的钱分三份：两份给孩子，一份留给他买新胶片机——他总把旧相机摔在暗房，像在跟时光发脾气。

昨天偷听到他和乔苓打电话：“陆光最近总吃止痛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笨蛋，止痛片早换成维生素了，真正的药瓶在床头柜最下层，标签是我重新贴的。你看，连说谎都要模仿你的笔迹，生怕被你发现棱角不对。

字迹到最后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滴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