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人扶正,他却又昏昏沉沉得靠在了她肩上,冷嫣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她稳住脚,伸手推了推抵在肩头的人,那人却是微阖着眼,纹丝不动。她只得四下寻找支撑,一回头,惊觉那高几后头,竟还靠着个女郎。
那女郎衣衫残破,一头同样浓密的乌发,凌乱披散。她垂首阖眼,靠坐在高几后头,脸上全无血色,可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美人模样。
冷嫣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头的人,这二人有着相似的眉眼,瞧着,应是对母子。
旋即,目光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的手腕凝白纤细,却如一只折翅的白蝶,凄然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手心向上微微散开,往下一寸,正是内腕处,一道割痕殷红刺目。
即使在昏暗里,也可以看见她衣袖裙摆上,那片片血染的痕迹,而她安静得像只摔破的瓷偶,已无声息。
原来,地上那摊血迹是她的。
冷嫣吃力地勉强扶住身旁的人,伸出两指探到了他微弱的鼻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儿。
不知这女郎死了多久,而他又一个人在这呆了多久,这虚弱的模样,也不知能否撑到白芍她们赶来,如是想着,冷嫣又不免担忧。
“公主......”门外适时响起一阵呼喊。
是绯云和白芍。
冷嫣心头一喜,可未等她开口回应,一道尖利的声音就抢先将她打断。
那声音一听便知,是个宫中的老内侍,明明泛着沙哑,却又被刻意捏得又尖又细,掩饰年迈的疲惫。
他的嗓音一下将绯白二人压了下去,毫不客气地开口说教:“你们虽是大晋来的贵客,但此处不同,乃是王宫禁地,这擅闯之事若是传扬出去,王上怪罪起来,公主自然不会如何,尔等却是担待不起的。”
“还望公公见谅,我们初来乍到,失了规矩,还请公公行个方便,多多通融。”绯云堆着笑,连赔不是。
她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觉得这事宣扬出去,终究于公主的清誉无益。若有不慎,或许还会影响她此番议亲。
谁都好别人尊敬,尤其是日日在宫中,提着气儿伺候人的内侍,辛苦不说,还不落人待见,是以绯云这话,说得他颇觉受用,老内侍淡眉一挑正是洋洋得意。
绯云心细,白芍却不是个能沉住气儿的,她攒着手拧眉催促道:“你倒是快开呀,我家公主还在里头呢。”
老内侍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本想说些什么,但念着她是冷嫣近旁的侍女,终是忍下了。
“允子,拿来吧。”他手心朝上一摊,身后的那名小内侍便低头弯腰,恭敬地递上了铁钥。
门上的铁链被人用力拉动,发出一阵“哐当哐当”的刺耳声响。
眼见院门打开了,白芍也懒得再同他们啰嗦,一把推开挡在前头的人,抬腿就冲了进去。
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消一眼便知,冷嫣不在院内,白芍焦急地转头搜寻。
透过斑驳泛黄的窗纸,冷嫣隐约见着殿外有人闯入,忙开口指明方向,“我在这。”
脆泠泠的嗓音,正出自白芍身后的这座宫殿,得知自家公主无恙,她心中的巨石落了地,全然顾不上殿内黑森森的,是什么刀山火海,一头便猛扎了进去。
绯云一路上极尽克制,维持着应有的礼节,此刻倒也顾不得许多,抬脚便也跟了进去。
“哎哟,我的祖宗们哟。”老内侍睁眼瞧着,左边的人如箭矢般冲进了殿,没拦住,一回头右边的人也跟进了殿,也没拦住,一时间急得他捶胸顿足,一阵哀嚎,连头上的帽子也歪了三分。
“师傅,咱这是进啊,还是不进啊。”身后的小内侍俯首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师徒二人原被分来看这冷宫,已觉晦气,心生不满却又不敢多言,便借机克扣冷宫的吃食,以饱私囊。又想着此处常年无人问津,日常寻着机会,就是懒躲偷闲,可不料今日,竟被这大晋公主撞上。
本想吓唬一番,让她们不敢声张,再趁着无人发现,悄默声儿地将公主带出来,这事儿了了,自也没人查这疏漏。
二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儿响,却不想冷嫣进了流光殿,这下彻底落了空。
若这公主再沾了里头的晦气,慎刑司的狠板子怕是怎么也免不掉了,再遇上王上心绪不佳,岂非是死期将至。
这么一想,老内侍气急败坏地将手中拂尘一扬,抽在了小内侍身上,“你问我呀,那我问谁去。”
自知事情闹大,他也不端方才那架子了,只忙不迭地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