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萧南风的粗布短打已汗湿,心疾没有发作的迹象,所以他继续练着专属大盛皇室的无相功,这功法共三层,传说练到第三层便有救世之能,只是至今唯有大盛开国之君练成过,如今便只作为皇子们强身健体的功法。
晚膳早已备下,廊下的小太监探头看了好几次了,却不敢催他,他收了剑招接过明悟抛开的汗巾,朝廊下走去。
刚迈出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宁芊芊呢?”
小太监忙答道:“宁姑姑在小厨房。”
“宁姑姑?”萧南风愣了。
明悟噗嗤一笑说道:“东宫作威作福的小姑姑,你宠的。”
萧南风止了步,眼中带笑,转身朝小厨房走去,明悟忙跟上问道:“主子,你一向练武不勤,这阵子怎么就转了性子。”
萧南风并不答话,父皇那日的暗示,他自是不能说与第三人知。
还没走近小厨房便听见:“黄总管,莫要再折煞我了,不过是朝露幻影罢了。”
东宫总管却殷勤的将那盘四喜饺子捧了过来:“这饺子不错,求姑姑尝尝,姑姑放心,奴才都吩咐过的,绝不会有香蕈。”
萧南风笑道:“为何不能有香蕈?”
小厨房众人忙行礼退了干净,萧楚溪大步上前扶住了她,依旧让她坐下。
他笑道:“姑姑别怕,像方才一般便是。”
说罢握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那四喜饺子喂到自己嘴里。
她忙说:“这筷子我方才用过的!”
“你的血孤都喝过,筷子有什么用不得的。”
她身上清爽的体香驱散了他一身汗意,他不觉又靠近了些。
她却一惊忙站起来:“殿下可是又心痛了?”
他心底暗笑,这丫头总是这般傻傻的。
听她又说道:“殿下若是好些了,便快些回殿中吧,后厨杂乱恐委屈了殿下。”
他挑眉牵起她往内室去,宫人们见他们过来,已提前摆好了膳食,桌上也已放了两副餐具,他说道:“都退下以后孤用膳不用人伺候,把菜中有香蕈的都撤下去,以后都别进。”
她望着他不说话。
他又问道:“你还没说,为何不能是香蕈的?”
她垂眸答道:“奴婢吃了香蕈会死,比喝无常帖还快。”
他柔声答道:“好,孤记住了。”
她望着一桌膳食不说话,她不问他也不答,只是默默往她碗中夹菜,她拿起筷子,细细吃了起来。
半晌她问道:“殿下上次出宫五日,便是去找张姑娘了?”
他闻言更是开怀,她最近乖巧,父皇对自己的态度已逐渐明朗,太子妃人选更是对储位大有助力,九皇叔那边……
他敛了敛心底得意,柔声答道:“是,她是张丞相的嫡女,年少便觉她聪慧异常。这次再见更是让人惊叹,是个心中有成算眼里有山河的,堪称京城贵女第一人。”
宁芊芊答道:“这般贵女,最与殿下相配。”
他见状又安慰道:“她为人和气,必不会苛待你,你不用担心。”
宁芊芊说道:“殿下,若你身子大好了,会允准我出宫吗?”
他暗想:孤若不要你,你这傻傻的性情,往后又如何过活。于是他语气坚定的安慰道:“必不会。”
宁芊芊忙又说道:“那若是陛下开口,命我出宫呢?”
没想到这丫头竟这般大胆,争宠也不能失了分寸!他皱眉喝道:“放肆!”
宁芊芊顿时跪下求饶:“奴婢该死。”
萧南风望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涌起怪异的感觉,不禁在想她有多久没跟自己顶嘴了,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奇怪。
小太监传了话来,父皇召见,他忙命人带上今日批好的奏折一同前去。
今日殿中文大人也在,这人当年死守秋城,一腔忠勇,故而秋城之役虽败,却不妨碍他八年间三次升迁,成为父皇最器重的臣子。
他屡屡对自己发难,总像那地狱爬出的恶鬼,让他浑身皆是恶寒。
他不禁有些羡慕萧楚溪,当年一箭射向二哥,父皇非但没有责备,反而夸他仁善!二哥拿箭对准树上的女童,这件事在他和父皇眼中,便是绝对无法容忍的恶行。
他又想着当年踩在树枝上踮脚够着松果的小丫头,这会儿正踩着梯子,有模有样的翻着药柜,便有些想笑。
“风儿,你来说说。”父皇的声音响起。
他撩袍跪地:“张丞相深谙不战屈人之兵的精髓,文大人忠勇更是苍天可鉴。只是..."他额角贴着冷砖,"九皇叔提及先帝旧训,儿臣夜读《贞观政要》时,见太宗亦曾暂敛锋芒。不若以商道控边关,互市换十年太平。"
这话说的极合父皇心意,但是他心中却知,大盛和伏悠终有一战,若是自己没有心疾,自小勤学苦练,届时领兵出征,亲手用刀剑将储位牢牢钉住,那才是最快的破局之法。
届时何须装什么仁善,何须谨小慎微,何须陪张清弦放灯,届时便纵了那大胆的丫头身边只留她一个朝夕相伴又何妨。这丫头,当着自己面,还敢说什么分一碗残羹的话,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