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齐齐一出,李氏先是愣了片刻,收起刀后问道:“瓜给邵家送过去了?云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陈俪云点了点头,又背过身找起剪子来,含糊地回话道:“没做什么…对了阿娘,瞧见咱家那把绣剪了吗,我着急用,屋里翻了半天也没瞧见个影儿……”
话音一落,只见李氏咧出一个笑,有些稀奇地说道:“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我家云儿竟要寻剪子练针线了?”
打趣之意被陈俪云尽数听进耳里,她连忙转身嗔了一声:“阿娘,您惯会打趣我~”
见自家女儿似有些恼了,李氏赶忙清清嗓,说道:“好好好,不说了,阿娘这就去给你找剪子!”
李氏出门没过一阵儿,便再次回到了屋里。
“瞧我这记性,昨儿给你阿爷缝了衣裳,一时顺手就搁在那石磨上了,难怪你在屋里找不着!”李氏一面说道,一面将剪子递了过去。
陈俪云接过手,匆匆向李氏打了声招呼,又跑出了家门。
邵家这头,煮好的米粥已被邵明廷盛入碗中,又放进装有井水的木盆里浸着了。
片刻,待粥上浮着的丝缕白气渐渐散去,邵明廷摸了摸碗身,发觉掌心触到的是一片温热后,这才将碗从水中取出。
正用布帕擦拭碗身滴落的水珠时,一旁的黑色药罐也在火势加持下翻腾起了“咕咕”声响,不觉间,鼻间也似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苦臭味。
是汤药煮好了。
屋里如今只有女娘一人,邵明廷本想将汤药倒出放在一旁先晾着,仍是有些不大放心,便先端着粥回屋了。
一进屋,就见女娘正阖着眼皮,软绵绵地倚靠在床柱边,也不知她情况如何了。
邵明廷走上前,将碗置在一旁的,轻声唤道:“小枝。”
听见声响,芳枝掀开了眼帘,瞥见来人盈了一抹轻柔的笑,不顾自己倒关心起先前的事来:“阿廷哥哥和陈娘子可将误会说开了?怎不见陈娘子,她这会儿是回家了吗?”
邵明廷拿起枕头往她腰侧垫了垫,说道:“误会都已说清,小枝且不必担心。眼下陈娘子回家取物了,稍后便会返来。”
关于陈俪云回家取东西又要再来的事,芳枝一时没想太多,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听男人说道:“我已将米粥端来,你如今腹痛…可还有力气喝粥?”
……如若使不上力,我喂你便是。
话含在嘴边,邵明廷似觉有些孟浪,不敢轻易开口。
用过饭才能喝药,芳枝如今只想快快将那苦水儿咕噜喝下肚,赶紧治治她的疼才行。
她轻轻点头,回道:“有力气的,阿廷哥哥你放心,我能自己吃米粥。”
听她这样说,邵明廷将耳边泛起的一抹微红快速掩下,轻轻“嗯”了一声。
说完,他将碗递到了芳枝手边,见她两手接过捧着碗身,随后腾出一只手拿起小勺,小口小口地咀嚼吞咽起来。
邵明廷任她吃着,自己重新回到了灶房。
正将乌黑的药汁倒进碗里,就听院里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声,他将药罐放下之际,便见一颗脑袋在灶房门口张望起来。
“在这儿啊……”陈俪云扒在门框上喘粗气,见到邵明廷赶忙扬了扬手里的剪子,“邵阿兄,剪子拿来了!”
见陈俪云一头热汗,邵明廷估摸她跑得急,见灶上有把半烂的蒲扇,顺手拿起递了过去。
顶着烈日来回跑趟,陈俪云热坏了,见到扇子如同是旱地里的小苗遇到一汪泉眼,就差谢天谢地了。
她赶忙接过蒲扇,感激地道了声谢,便拿着扇子扇了起来。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骤然在灶房内响起,邵明廷正有些诧异,便听陈俪云断断续续地说道:“咳…邵阿兄…我知此前骂了你…咳咳…你怎给我…一把全是灰的…扇…咳咳……”
听着一字一句的艰难控诉,邵明廷算是知晓了其中原由。
方才递过去的蒲扇是用来扇火势的,煮粥用过后他便将它随手置在了灶台,柴火烧起一阵烟,不少烟灰落在了扇面上,她猛地一扇,定是将不少灰促进口鼻,以致呛得咳嗽。
邵明廷:“……”
见她稍稍缓过来些,邵明廷诚恳说道:“对不住陈娘子,我并非有意为之……”
“算了,算了。”
陈俪云叹了口气,自认倒霉了,她这会儿暂时不想与人说话,转过身就往芳枝待的那间屋子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似想起什么,陈俪云从袖里摸索片刻,掏出了一张窃蓝色兰花绢帕,一面擦着脸,一面往里走着。
芳枝吃完粥,正舔着不小心蹭在唇边的米汤,见陈俪云有些躁急地走来,呆呆地问道:“陈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陈俪云开口,芳枝便见挪开绢帕的一张脸,正沾着星星点点的烟灰点子。
“呀,你脸怎么脏了?”芳枝忽地呼道。
女娘眼里的讶然被陈俪云看在眼里,她此刻瞧不到自己的模样,憋红了一张脸,又赶忙用绢帕挡了脸,跺着脚哼道:“还不是要怪你的好夫君!”
怪夫君?不是已经说清误会了吗,怎地好似又来了新的……
芳枝歪着脑袋,眼里满是不解,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便见男人进了屋。
“阿廷哥哥……”
陈俪云顾不上与榻上的小阿妹“诉苦”,在她出声之际,已经趴在屋里的小镜上擦起了脸上的灰点子。
见此情景,邵明廷先将药汁搁在了桌上,再坐到榻边安抚道:“此事…是误会。”
“陈娘子方才跑来一头汗,我见手边正好有一把蒲扇,便顺手给了她,却不想那上头落了柴灰……”
芳枝听后也不好分辨,面上十分为难,犹豫道:“这……”
就在此时,陈俪云转过身,大度说道:“小阿妹,我没事儿了,邵阿兄,今日我们便算扯平了!”
小…阿妹是谁?
芳枝眼里透着疑惑,此是染上粉嫩的唇瓣微微翕动着,仿佛在向邵明廷无声求问。
看着眼前一张一合的小嘴,邵明廷浑然不觉中怔了神,发觉自己的异状,他很快回神,不经意避开那黏糊的目光,缓缓抬起纤长的指节朝她指去。
换作平日,芳枝也不能捕捉这一细微变化,更别说她如今正被月事烦扰,完全没心思去注意。
只见她眨眨眼,轻声嘟囔道:“我怎么又成小阿妹了。”
……妹妹,小阿妹,怎么都想让她当妹妹。
芳枝撅起嘴,用着商量的语气跟人说道:“陈娘子,你唤他一声阿兄,是该叫我嫂嫂的。”
“要是不想叫嫂嫂,叫小嫂嫂也是行的……”
陈俪云一听,有些乐呵,心里噗嗤道:小嫂嫂?这小阿妹当真可爱得紧。
陈俪云不答,而是看向另一人,说道:“邵阿兄,我们该做正事了哦。”
一声提醒转移了话题,邵明廷也不知自己何时发了神,被声音扯回思绪,当即起了身。
芳枝听得稀里糊涂,见人似要走,急忙捉住那摆动的衣袖,小声问道:“阿廷哥哥,什么正事啊……”
女娘面上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但此刻在邵明廷眼里,却瞧出了一些另类,仿佛是妻子见自己的丈夫要跟人跑了似的慌乱。
神思只游离了片刻,手已经伸了出去,等邵明廷反应过来之际,只见自己的手已然覆上了一只小手。
收回也来不及了。
他从容地在小手上轻轻拍了两下,清了清嗓,一脸正色道:“向陈娘子请教,为你缝制一些月事带。”
话音一落,芳枝先是愣了一瞬,渐渐的,颊边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粉意。
他、他怎能这样轻巧地说起女儿家的私物…如今还要亲手缝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