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呼吸一窒，随即楚子航便轻轻推远了那截铁片，然后才伸手端住他肩膀，把他扶起来，绕过呼呼大睡的黎簇，让他靠在墙边坐好。

“我这是躺了多久？”路明非听见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胳膊也没力气撑住身体，像是饿了三四天了。

楚子航拿过来几袋速食膏体，就着水一点点喂给路明非：“一整天。几个园丁救了我们。”

路明非讶然，楚子航接着道：“‘那个人’白天一直醒着。”

“路鸣泽？那我也不至于这么虚……”

楚子航的眼神黯淡下来，路明非一愣，似乎能肉眼看见他散发出了怨念：“……为什么踹我出去？”

“那不是，那不是我明显走不了了嘛……”

不要掺杂着三分鹿芒看我啊！对不起但是我也没踹你身上啊！不要用这种好像我家暴你的措辞啊！路明非看天看地，最后扭过头盯着黎簇：“我没踹你，我是用撞的……撞的栏杆！”

楚子航垂下眼：“你明知道它通了电……我甚至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路明非偷偷把眼神移回来，咕哝道：“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嘛。”

他这话说得小声，在这安静的深夜格外清晰，倒显得他好像在委屈。楚子航绷直的嘴角抖了一下，似乎露出了一个笑：“对。”

那点变化本来就细微，何况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这个笑就像错觉一样溜走了。

他知道我是什么吗？

这个念头倏忽穿过路明非脑海，不可抗拒地盘旋起来。如果我和他不是同类了，他还希望我好么？

“师兄。”或许是因为隐匿在黑暗里，路明非忽然生出了一股……坦诚的勇气，“师兄，你知道我可能不是……”

楚子航忽然搭住他肩膀，用营养膏堵住他的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路明非被他这一下给打断了，咬着袋子，疑惑地也抬起头，赫然看见叶修的脸出现在杂物堆顶端。

“哟，醒了？”叶修十分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就好像他从不曾偷窥，只是起了个夜恰好撞上了这一幕。

……靠，都怪你。

路明非无语地拿下袋子，但队友还是不能不要的，趁楚子航没盯着，朝叶修不出声地做口型：“彻——通——石。”

也不知道叶修看没看清楚，他从上面轻巧地翻下来，没发出半点声音，为了保持视线和他们俩平齐，直接坐到了地上：“小楚，咱俩都守了半夜了，你要愿意，都可以从风花雪月谈到诗词歌赋了。那么紧张不累吗？”

路明非不由得歪头看他，楚子航果断地挡在了两人之间，一言不发地盯着叶修。

“别这样嘛，起码现在我们是真心不希望你们出事的。”

叶修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根烟，放到鼻底闻了闻，然后又收了回去：“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们？我们也算半官方职业……”

叶修停住了，楚子航在收敛情绪方面实在不像个孩子，但无意识动作的手还是暴露了——提到“职业”时，他明显把路明非遮得更严实了。

他不想刺激到楚子航，那小孩不知什么时候藏了块铁片，安文逸给路明非处理伤口时他就一直紧守着，搞得叶修也不得不跟着围观，以防楚子航一个怀疑把安文逸捅了。

起初他还以为这单纯是对陌生人的不信任，现在看来，更可能是面对敌人的防备。

叶修看了眼路明非，摇摇头，起身去叫安文逸换班。

脚步声远去，只有一无所知的黎簇还在轻轻打呼。

“……师兄，你知道啊？”路明非默默叼回营养膏，在心底补充——关于我不是人了这件事。

楚子航不言语，等着路明非吸完，扶着他躺下，自己也躺在路明非和黎簇之间。

路明非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听见外面传来叶修的声音，是在指点别人怎么避开陷阱。

“我会保护你的。”楚子航扶着他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路明非，你就是你。”

真狡猾啊师兄。路明非抓住他的手指，迷迷糊糊地想。

深夜的林中也不是完全安静的，偶尔会有蛇游过般的细碎响动。不过这不代表真的有蛇，如今这个时代，不如抄起家伙来防备新变异的藤本植物，这个可能性更大。

夜色深沉得像能滴下水，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叶修向安文逸简单地解释完哪里布了诡/雷，哪里需要重点防备，就回室内去了——身体再强悍，他也还是个需要充足休息的伤员。

叶修躺了大约一刻钟，意识开始模糊时，门外一声枪响，把四个人都惊起来了。

这一下响得叶修太阳穴突突地跳，仔细一听，隐约有拳脚声，只能是有人闯进来了。

这废工厂怎么乍一看隐秘，其实热闹得跟个菜市场似的？三天两头就有人来？难道是他们走得频繁了留下痕迹了？

叶修一扫小孩们，提醒了一句不要乱动，当即起身唤醒了手环。

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叶修一探头就看见安文逸被人按在地上，两三个人挤成一团；旁边还倒挂起来一个，正和困住他的陷阱斗争。

夜色浓重，但树上那位的小辫子实在很有辨识度，叶修一眼就认出来了：“张佳乐？”

张佳乐本是背对着他，一蹬树干转过来，看清来人卸了力，破口大骂：“特么不是说你死了吗！怎么还有精力折腾这个——六个连发陷阱！你是有多闲！”

这态度就不像来打架的，叶修正想叫停和安文逸滚到一块的，对面直扑上来个人。他条件反射地屈肘想挡住，灵光一闪忍住了。

那人兜帽滑落，露出一张镜像般的脸：“混蛋哥哥……你刚是不是想打我？”

叶修被叶秋扑得晃了两步，举手投降：“没有，哪能，我是那种家暴的人吗？”

安文逸猛地抬起头，两个年轻人也不再钳制他，让他挣了出来。他脸颊上几个红指印，是为了捂住他别出声，除此之外倒没什么明显伤痕。

叶秋的表情扭曲得很，说笑又像要哭，咬牙切齿地想给他一拳，被叶修慌忙拦住：“这儿不行，疼。”

万一叶秋一拳崩穿了他的伤口，他在这因为没医疗设备大出血没了可就太无厘头了。

叶秋脸色一肃，上手去掀他的衣服，叶修越过他的肩头，看见王杰希从树影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