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面前妇人的年纪看起来比她娘都大,称一声大娘也不为过。
文秋苒眼前一亮才端过妇人手里的水碗,而妇人身边的三儿却眼巴巴的看着江敛,一副想要江敛赶紧接过她水碗的样子。
“实在对不住啊小郎君,家里有丧事,也没什么别的能招待你的。”妇人从三儿手中端过来水碗吩咐道:“三儿,快把屋里的肉干拿出来,给小郎君和小娘子垫垫肚子。”
“大娘。”江敛斟酌着语句:“你我素不相识,借碗水已经很感激了,其余的就不用了。”
面前妇人不是个笨人,江敛想起刚刚妇人的举动,刚死了丈夫的她未来生活没甚依靠,她大可以在江敛闯进来的时候叫住赶来的巡逻军,这样她助巡逻军有功应该也会有赏金。
但她不仅没有,甚至还继续呜呜的哭着帮江敛她们隐藏踪迹,江敛甚至都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所做的事被她发现了。
一个“素不相识”被江敛咬的很重,妇人沉默了,摇曳的烛火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她半边脸都藏在阴影中,甚至江敛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文秋苒很快的喝完碗中的水,干哑的嗓子终于变得湿润,灌了一碗水的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
过了片刻后,妇人转身从裹着尸首的草席旁捡起一柄木棍,江敛定睛发现是早晨砸死屠夫的那个斧头柄。
握住斧头柄的妇人胳膊都有些哆嗦,她深深呼吸了几下,站稳身子后抬起头。
“这柄斧头,日日都是由当家的亲自磨的,斧头刀刃出一丁点问题他都要看半天,上个月才问隔壁老陈家借了油刷了棍子。”妇人以一种复杂的表情望着斧头柄:“他觉得这斧头都比我们娘几个值钱。”
江敛明白过来妇人要说什么,她微微抿唇:“除了你,也没别人知道了。”
“是了,大家伙都说他是杀猪杀多了身上沾孽才被老天爷收走的。”妇人悲伤的望着江敛:“但小郎君,你也知道吧,他不是被老天爷收走的。”
“是您,您见不得我们娘俩受苦救了我们的,对吧。”明明是疑问的话,妇人说的却很是肯定。
“您是善人。”
铛!斧头柄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烛火照射刷过油的木柄上,木柄都折射出点点油润的光。
妇人眼含着热泪,她忽的恶狠狠瞥了眼后面的尸首:“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些年我们娘几个受的苦够多了,我们就算是上辈子欠他的也都还清了!”
三儿拿着肉干有些手足无措,她又想给她娘擦眼泪,又想让江敛她们吃肉干,纠结了半天后她小跑到文秋苒面前,径直把风干的肉干塞进文秋苒怀里,然后快步跑了回去抱住妇人的腿。
然而哭着哭着,妇人却又咧开嘴笑了:“他死得好,死得好啊!”
“就算是他现在不死明天也要死,明天死不了后天也要死,他不死我们娘几个就活不了……”妇人又哭又笑的从腰间掏出个小小的油纸包,她像是献宝似的在江敛面前展开:“我早就买了老鼠药……”
忽的,江敛开口了:“那你怎么不用?”
那油纸包都被揉的皱巴巴了,看得出来妇人应该是无数次打开想要在饭菜中洒下,但却又无数次合上。
妇人愣怔,随即拼命忍住泪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我,我想用啊,但是三儿还这么小,还有二丫和大丫,他死了我进大牢,她们三个丫头片子怎么活啊……”
“没爹没娘,日后活不下去就进窑子了,她们都是好闺女,我舍不得……”说到最后妇人死死按住三丫头想要为她擦眼泪的动作。
江敛胸口郁了口闷闷的气,良久后她才开口:“日后就好过了,他已经死了。”
“日后就好过了?”妇人惨然一笑:“大丫十岁,二丫五岁,三丫头才四岁,二丫和三丫还都被他卖给张员外家当童妾了!童妾,她俩才这么点就被她爹卖了啊……”
江敛还没反应过来何为童妾,而文秋苒却脸色一白,她目光不禁放在了抱住她娘甚至都不敢开口的三丫头身上。
四岁的小女孩也就比门口的木桶高一点,瘦的感觉只剩下一把骨头,因为太瘦了所以显得也眼睛格外之大。
“不杀他,二丫三丫被卖了成童妾,大丫还留我身边,杀了他没爹没娘后,两个丫头成童妾大丫进窑子,或者三个丫头都进窑子。”妇人捏着油纸包抬头问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小郎君,你说我该怎么办?”
“不过现在好了,他可算是死了。”
文秋苒一时只觉得怀中的肉干沉重无比,她脑中想起之前听到关于童妾的解释。
“小女小女,亵玩最旖旎,形娇声嫩皮肉更甜腻,髫年上塌,雅称小童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