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礼不答应,我就会死!”切嗣自说自话,发酒疯,“我今年已经23岁!很快就要24!那是最后的时间限制──”
“时间限制?”娜塔利亚打断他,“24岁的时间限制?你给自己设的时间限制?”
“不!我是指……”
“你有在乎过那种东西?限制?你幻想的人生际遇故事支线吗?”
“这并不是我的幻想──”
“闭嘴!你玩虚拟游戏玩的太过头了!你不知道‘代行者’是什么?那是一群用生命信仰上帝、用杀戮对教廷彰显效忠的狂热份子!”
娜塔利亚忍不住斥责他,“为什么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用器官做实验?把‘自我’当成耗材?终于!你让你的健康千疮百孔了!现在,你却傻子一样分不开妄想与现实的距离?”
你已经没有那么强了!
“你该长点心理年纪。”她厌恶的结论,“别去招惹那些可以看出你破绽的家伙。像个大人,表现得成熟点!”
切嗣呆滞的望着她,呼吸停顿了整整一个叹息的时间。
“……像个大人?表现的成熟点?”
他征征的重复,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妳在指责我?娜塔利亚-卡明斯基!我在妄想?我很天真?因为我不够成熟?哈哈哈!”
切嗣笑了,上气不接下气。
“妳说我分不清楚现实跟妄想?”他的笑容里有某种轻蔑的恶意,“妳甚至不知道妳本身就是一个妄想!”
娜塔利亚皱起眉头,“你该睡了──”
“妳以为现实与妄想不一样吗?”切嗣低狺,“妄想并非现实,只能等同于字面意义的阐释?妄想是一种错误?天真的东西是没有重量的东西?不能定论的,都是虚空;没有见过面的,都是陌生,而不足以被评价成真实?”
“你──”
“妳难道没有想过?人们口口声声判断为‘现实’的涵摄,是在思考的片刻间、脑部细胞因电流传递催出化学物质、衍生出足以聚合成人类思维的产物!”
切嗣狰狞的瞪着她。
“人类不因此掌握着舵?人不因此控制着解释现象、定义理想的锚?那些由妳口中指责的、无异于天真妄想的、一切被人类当作非真实的抽象的东西──哪一项不是现实被刻画成现实前初始的模样?”
“世界因人的妄想而存在!”
“当人掌握了界定幻想为真实的瞬间,现实、才会成为诠释整个世界的结论!”
娜塔利亚震惊的注视一个成年男性深陷在疯狂的逻辑里。
她没时间感到生气。
切嗣的笑声已经自顾自的破碎了。
“哈!但妳……妳不可能懂。娜塔利亚,因为妳不能诠释幻想。”
她所养大的男孩,被自己的宣言击溃了。
“妳没有能力诠释。所以,妳不能要求我坚持妳的正确。”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上半身渐渐蜷缩到枕头前面。
“妳……是虚假的──舞弥、亚瑟、纱宾娜、所有的人,都是假的。这里并不是我的世界。你们是幻象、是世界的妄想中,一个我不该相信的部分……。”
“娜塔利亚,妳无法使我去信,因为妳不是我的妄想。”
娜塔利亚默然无声。
她从床边俯视他,拧着眉头,句子很轻。
“……我不是?”
她听不懂他在为了什么煎熬。
“不过,言峰绮礼,是你的妄想?”
“不。”
切嗣听见这句反问,苍白的笑起来。
“言峰绮礼不是我的妄想,但我知道他是谁的。”
“……奈城?结城?奈须?对,是奈须!”
切嗣咯咯笑了。醉醺醺而又疯狂的。
“哈,奈须!为了塑造故事的阴影面,擅自铸造的光明的对立者!片面、虚构而不真实──为了理解自己的扭曲而诞生……多么浪漫!基于一个恶毒的目的声名大噪,在我残余的记忆里……最后剩下的绝非真实的虚影!”
切嗣的双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挥动。
“所以他是那么的特别!那样的与众不同!”
“在这个幻觉自以为真实的牢笼里!言峰绮礼,是我唯一能够透过存在去断言、这个世界有多么虚伪的东西!”
说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力道之大。即使双手死死的摀住喉咙、嘴唇,仍有血液从指缝间窜出来。
娜塔利亚吓出一身冷汗。
银发的女性迅速起身,试图去给黑发晚辈倒一杯温开水。
或许还得添上一粒安眠药。她焦虑的想:就不该跟一个喝醉的小鬼意气用事。
但切嗣的右手比她更快。手指紧紧的扣住了娜塔利亚右边空荡荡的袖子。
“等、一下。别──”
她回过头。幼稚鬼用左手摀着嘴,蜷缩在床单上咳嗽。让人好气又好笑。
“我是去给你拿水。”
娜塔利亚嘲讽的解释,“再继续说话,你会咳个没完──”
不知从何而来的滴水声“啪答啪答”敲击在沈闷的被单上。
她僵住了。
“对、不起……。”
她养大的男孩漫无章法的重复,“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要回家。可我……看不到路的尽头──”
娜塔利亚的逻辑与思维都停摆着。
像坏掉的古董钟,走一拍后下意识慢掉两个节拍。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待妳跟舞弥……但是、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她踉踉跄跄的坐下。
结结巴巴的。
娜塔利亚在切嗣身边,组织着语言。
“我──听着,小鬼,也许明天……我是说,这个任务,其实没那么重要。不接也罢。”
她的大脑徒劳的搜刮着她对于‘卫宫切嗣’少的可怜的孩提时代的了解:卫宫矩贤总是带着儿子在乡下逃窜。切嗣成为孤儿后,先进后入难民营、贫民窟……。但切嗣所认识的伙伴,大多很快就死了。她与他认识的地点,是一间破旧的商品解体工厂……。
──切嗣口中的‘家’只可能是一个地方,对吗?
“明天。”
娜塔利亚提高音量,后排牙齿剧烈的上下敲击。做出宣示。
“明天,我带你回家。”
“让舞弥备好车子。她会开车载你。我们回基地……。”
─ ─ ─ ─ ─ ─ ─ ─ ─ ─
1977年。
收留卫宫切嗣的时候,娜塔利亚-卡明斯基不是一个适合养小孩的人。
往后很长一段岁月。
她被一种亏欠、懊恼,混合着高傲的感情阻止。错过了唯一的时机。
一辈子都没有问出口:我在那一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那一天。
是一个降雪前的冬日。
娜塔利亚使唤13岁的切嗣,在午饭的时间来临前,去地下室里盘点物资。
她自己一个人待在客厅,看了两三个钟头的报纸。
算准了时间。
当切嗣从楼梯口走上来的时候,娜塔利亚早就将冰箱中的一瓶白色的玻璃罐,连同一些微波食物,塞进微波炉里。
“小鬼?”
她头也没抬的说。
“厨房的柜子底下,微波炉里,牛奶有加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