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荔枝有关酒店偷拍的那篇报道,是她从业以来被同行媒体转载最多的一次。
因为当时在高铁上的眼神好、偷瞄白屿手机的功力比较强,她是所有媒体中第一个知道偷拍地点的,因此是第一个采访酒店后把文章推送出去的。
酒店虽已停业整顿,但新闻报道的工作并没有结束。
还有一系列问题,需要给公众答案。
是谁放的摄像头?除了F酒店以外,其他酒店应该如何自查并保证这类事件不再发生?是否可以推动有关部门立法或加大惩处?
这些事情,作为记者都有责任跟进报道。
下午,棠荔枝从花城的几家豪华酒店采访完回来,去茶水间接水。
冯鑫鑫正好冲了一杯咖啡,正在从制冰机里加冰块。
棠荔枝知道两人不对付,为避免口角,她打算先回工位,等冯鑫鑫从茶水间离开后自己再过去。
可冯鑫鑫从来不懂得退让。
她瞥见棠荔枝,便停下了加冰块的手,瞬间提高了嗓音:“哟,怎么见着我就跑啊?”
算了,棠荔枝心想,我又没做错事,我躲什么?大不了不理她就是。
冯鑫鑫见棠荔枝不响,遂把她的咖啡杯往桌上咚地一放,一只脚伸了出来,两只脚在地上呈一个对钩的形状,把身体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劈头就问:“我真好奇,你怎么知道偷拍的酒店在哪?你从哪获得的信息源?”
“报社是你家开的吗?我用得着和你汇报吗?”棠荔枝把之前她说出的话还给她。
冯鑫鑫鄙夷地睨了她一眼,唇角露出冷笑:“哼,不就是白屿么?在厦门的时候你们走得那么近,别以为我没看到。作为你的前辈,别怪我没提醒你,男女之间的不正当交易可不是长久之计哦。”
棠荔枝明白,冯鑫鑫意在激怒她,要是她急于辩解可真就上了她的当了。
一个人要想泼你脏水,她能采用各种离谱的方法,被攻击的人着急自我辩解反而会让对方更加兴奋。
“哈哈,你真聪明,被你猜中咯!”棠荔枝故意没心没肺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露出八颗牙齿:“我跟他是有交易,怎么,羡慕么?”
“什……什么?”冯鑫鑫直立起身体僵在原地,“你承认了?我去,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棠荔枝转守为攻,向前走了两步,冯鑫鑫背靠茶水间的桌台,无路可退。“不过,是正当的交易。只有那些心里腌臜的人,才满脑子都是恶心的生意!”
“正当的交易?什么交易?”冯鑫鑫好奇了。
“那就是 ——”
棠荔枝故意拖长音,冯鑫鑫竖起耳朵,满眼都是渴望。
“呵,你算老几?我凭什么告诉你?”棠荔枝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修理贱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比她更贱。
“你……”
棠荔枝再一次冲她假笑了一下,转身接水。“作为你的后辈,我也有句话提醒你 ——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孤军奋战取得成功,有大腿能抱不见得是坏事。”
冯鑫鑫只能气的干瞪眼。
撂下这句话后,棠荔枝没再理她,拿着水杯回自己的工位了。
第二天早上,棠荔枝在老黎办公室和他商量,蔻蔻偷拍事件后续的报道往哪个方向走比较合适。
棠荔枝提出了一些想法,老黎都不置可否。
“你说的关于酒店方如何保障安全的措施、住客如何自查摄像头、立法部门如何加大惩处等这些角度不是不行,只是有点浅了。”老黎又加了一杯凤凰单从,他细细品了一口,接着说,“现在售卖微型摄像头是违法的,普通人不可能有渠道买到,所以我怀疑,安装摄像头的人背后有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蔻蔻绝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肯定还有其他受害人的隐私照片被拿去牟利,只是当事人不知道而已。”
黑产这种东西完全超出棠荔枝的认知范围,她涉世不深,所以没有思考到那么复杂的因果。
老黎顿了顿,又道:“我记得二十年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是95年还是96年来着?好像是一个女歌手和男朋友在酒店被偷拍了,用的也是微型摄影机。据说碟片里有她和男朋友的那个……那个过程。那时没有互联网,视频是用碟片拷贝传播的,当年闹得满城风雨,那个女歌手最后自杀了。”
棠荔枝惊道:“自杀?但这完全不是她的错!”
“是,太可惜了。毕竟是90年代,社会文明没有现在进步,那种事一出来,女歌手成为了所有人攻击的对象,没有舆论为她说话。出事后,女歌手的形象和事业都毁了,所以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太可恶了!”棠荔枝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道:“那些肮脏的人,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偷拍视频,一边骂她淫.荡!蔻蔻事件也是这样!明明偷拍者和传播者才是罪大恶极的人,他们却能完美隐身!太不公平了!”
老黎叹了一口气道:“唉,谁说不是呢?当年各大媒体都报了这件事,但最终有没有抓到偷拍者、犯罪分子有没有被判刑,我已经不记得了。真是惭愧,我也是随波逐流的乌合之众,只记得事件中的受害女主角,却记不起真正的加害者……”
“清辉当年也报了这单新闻吗?”棠荔枝问。
“报了。”老黎抬了抬下巴,眼神看向他对面的办公室,“那位报的。”
棠荔枝吃了一惊,小声问道:“陶……陶副社长?”
老黎点了点头。
二十年前的陶副社长还不是副社长,只是前线的一个小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