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白天大多冷清,少有酒保驻场。
辛茸迷迷糊糊晃进门时,只有卡恩斜倚在吧台旁,擦拭一只高脚杯。
卡恩眼尖,一眼瞧见了他:“小漂亮,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
辛茸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睫毛轻颤。
“要不,请你喝一杯?”卡恩挑了挑眉,随手从酒架上取下一瓶酒,“还是说,你只喝牛奶?”
辛茸蹙了蹙眉,执拗地说:“我要喝酒。”
“真狂野,”卡恩轻笑揶揄,动作利落地给他倒了一杯,随后又端来一个果盘,摆在他面前。
“算我请你的,”说完,他惬意地坐回凳子上,“这大白天的,也只有我能陪你打发时间了。”
“不过,我也只能在这儿待一会儿,”卡恩脸上突然绽开一抹甜蜜的笑容,眨了眨眼,“马上就来接我去约会了。”
辛茸一愣,迟疑着开口:“你是……Omega?”
卡恩嘴角上扬,反问道:“怎么,不像?”
辛茸直直盯着他看了几秒,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但内心的冲击实在太大,只能诚实地回答:“不像。”
卡恩笑得前仰后合:“不是所有Omega都是你这样的小漂亮的,宝贝儿。”
他的语气亲昵又轻浮,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辛茸早已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所以并不反感。
辛茸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呛得他皱了皱眉。
并不是他喜欢的味道,这让他更加惆怅,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整个人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卡恩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问:“让我猜猜,是不是景樾又让你不开心了?”
“……”
辛茸抬了下眉毛,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对景樾的那几分不爽,不过是迁怒罢了。
真正让他无所适从的,是那种失去记忆的无力感。
要是能早点做完任务就好了……辛茸在心里默默想着。
就在这时,卡恩若有所思地开口:“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辛茸抬起头,见卡恩起身,弯下腰从柜子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他将相册摊在桌面上,神秘兮兮地说:“别声张,要是景樾知道我还留着这些照片,肯定得闹着要我把它们都销毁掉。”
辛茸难以置信地凑近:“这是……”
照片上那人,从五官看分明就是景樾没错,可辛茸一时之间竟不敢认。
只见他被一群同龄男孩簇拥着,笑容灿烂如阳,手里高举着一杯香槟,举手投足间尽是少年人特有的自信张扬,整个人光芒万丈,仿佛生来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这是他第一次来竞技场的时候,那时还只是个普通顾客,和朋友来酒吧庆祝。他那时刚通过预备校的保送考试,第一名,保送最难进的机甲战斗系。”
“这群男孩每个看着都前途无量,可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景樾耀眼,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大家都围着他转。”
卡恩还陷在回忆里,可辛茸的眼里却只有照片中景樾的笑容。
他轻声喃喃:“他笑得好开心……”
“是啊,那天他就是这样,一边喝酒,一边和所有人侃侃而谈,性格好得不得了,”卡恩悠悠感慨,“虽然那时候他还没分化,但谁都能看出来,他以后一定会是个高等级Alpha,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军事将领。”
辛茸的目光移向景樾周围的男孩,“那这些人呢?他们现在还和景樾有来往吗?”
在辛茸的印象中,景樾一直独来独往,从没见他有过什么朋友。
卡恩摇头:“自从景樾来竞技场打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至于是他们疏远了景樾,还是景樾主动断了联系,谁也说不清。总之,现在的景樾,就是你所看到的样子了。”
辛茸不由陷入沉默。
那时的景樾,笑容里满是自信,仿佛整个世界任他驰骋,未来一片光明,和现在暴躁易怒、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一切的改变,都始于他确诊腺体残疾的那一刻。
“该说是命运太不公平吗?”卡恩扯出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景樾从来不愿意和别人聊这些,每次一提他就会发火。作为他的朋友,我当然很希望他能走出来,但我也清楚,我不是那个能帮他的人。”
说到这里,卡恩的目光落在辛茸身上:“我只是知道,如果有那样一个人存在,那么他需要付出更多的耐心和温柔,才可能让景樾回到从前的模样。这个过程或许会很艰难,甚至会让人烦不胜烦,但最终的回报……一定会物超所值。”
这番话说得颇为高深莫测,仿佛话中有话。辛茸静静听着,没有接话,指尖不经意地摩挲过照片上景樾的眼睛。
那双铅灰色的淡眸,哪怕是从照片里看,也熠熠生辉。
酒吧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久久无人说话。
直到一声惊叫划破沉寂——
“嘶,酸死我了!”
这一嗓子硬生生将辛茸从纷飞的思绪中拽了出来,抬眼望去,只见卡恩手捏着半颗草莓,表情扭曲。
辛茸这才留意到,桌上的果盘里,稀稀落落躺着几颗草莓。
淡粉的色泽,小巧的个头,和市面上那些催熟的硕大果实截然不同。
心跳陡然间漏了一拍,辛茸几乎是下意识拈起一颗,送入唇间。
短暂的怔忡后,辛茸抬眸,焦急地问:“这、这是哪儿来的?”
卡恩还没从酸劲儿中回过味来,龇牙咧嘴地倒吸凉气:“早上我来的时候,正巧在门口撞见景樾。他站在垃圾桶边上,手里提着篮草莓,好像要扔,又一直没动。我问他怎么不吃,他说不爱吃。我想着不吃扔了怪可惜的,就让他不如给我,他心情好像不太好,把篮子塞给我就走了。”
说到这里,他悔不当初地摇头:“早知道这么酸,就不贪这便宜了,真是自讨苦吃。”
辛茸没接话,只是又捏起一颗草莓,缓缓放入口中。
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即便隔了些时间,那股清冽的露水香气依旧清晰可辨。
只有高山上的野生草莓,才会有这样的口感。
见他连吃两颗草莓仍面不改色,卡恩为这人耐酸的本事深深折服,干脆提议道:“我是吃不了了。不如,这篮草莓你拿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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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一整篮野生草莓,辛茸回到休息室,恍恍惚惚地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某一刻,他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意识到一件事。
他的身下,是软绵绵的。
第一次来景樾的休息室时,他曾随口抱怨过椅子太硬,硌得屁股疼。
而现在,每把椅子上都铺了软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