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直到最后,变成唇与唇之间木然的相贴,并不是谁有意拖延,而是当事人双方都怔忡得忘了动作。
率先回过神来的是辛茸。
他踉跄退了一步,目光失焦地望向虚空,整个人好似失了魂,眼尾的潮红尚未褪去,睫毛上盈着未干的水光。
许久前他就止了泪,可瓷白的脸颊上仍残留着几道蜿蜒的泪痕。唇角那抹可疑的水渍,却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刚才交缠间留下的银丝。
景樾只敢匆匆瞥上一眼,便急忙移开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震碎肋骨。
他根本不敢直视辛茸,更不敢面对自己刚才做下的混账事。
良久,辛茸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神色透着一种天真的困惑,像一只初生的幼兽,第一次睁眼看见陌生的世界。
随后,他抬起头。
漆黑如墨的眸子清亮得惊人,盛满纯粹的不解。
“你……”声音闷哑,带着哭过后的沙涩,“你咬我干什么?”
“……”
老实说,景樾设想过辛茸的无数种反应。
也许辛茸会高兴,毕竟他对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也许辛茸会羞愤,毕竟二人还没确定关系,自己就擅自越界。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辛茸会失望,会发现自己一直钟情的人,竟是个急色轻浮、轻薄无度的混账。
可他万万没想到,辛茸的反应竟如此单纯,如此……不谙世事。
这让景樾脑中那些早已预演好的辩白,全都成了对这份纯粹的亵渎。
他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却凭本能向前迈去。
“辛茸,我——”
“你、你别过来!!”
辛茸下意识往后一退,眼看景樾步步逼近,灵活地缩到一棵树后,死死抱住树干,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说实话,他被吓坏了。
太奇怪了。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他又摸了摸嘴唇,那上面还残存着刚才的触感。
难以想象,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
景樾的嘴唇……是软的。
居然是软的!
他一直以为,像景樾这样冷酷无情的人,浑身上下都该是硬邦邦的。
可那股柔软中却又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执拗而凶狠,差点要把他的嘴唇碾碎。
还有那个气味……
虽然被浓烈的硝烟味覆盖,可他分明闻到了一丝独属于景樾的气息。干净的底色里,混杂着若有似无的铁锈味,锋利又危险,如同一把出鞘的刀。
当然,最叫人费解的还是,景樾到底为什么突然咬人啊?!
难不成,他是那种会在月圆夜变身的怪物,刚才是他兽性大发的瞬间?
这么重要的设定,怎么能不写在剧本里呢!
正胡思乱想着,景樾又一次靠近。
辛茸一惊,猛地缩了缩身子,脚却不慎陷进泥里,整个人往后倒去。
景樾眼疾手快,长臂一伸,将他拽住。
这荒郊野岭,地上满是泥泞,他不能在这儿跟辛茸玩这种捉迷藏,当即扣住他的手腕。
“别闹了,”语气低沉而不容置喙,“这里不安全,你会摔伤。”
辛茸避开他的眼睛,慌乱之下,本能地想咬嘴唇,可一想到刚刚这双嘴唇才被景樾咬过,竟莫名有些不敢下口。
就好像,被景樾咬过的嘴唇,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可是……”辛茸怔怔开口,睫毛簌簌轻颤,如同雨打蝶翼,努力克制住那股想要咬唇的冲动,声音里浸着湿漉漉的委屈,“可是你咬我。”
景樾:“……”
他避开这个棘手的话题,转而道:“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给你处理伤口。”
“处理伤口?”辛茸倏地抬头,仿佛耳朵都警觉地竖了起来,“你?”
脑海中飞快闪过初见时他那堪比自杀的包扎手法,倒抽一口冷气,冷不丁丢出一句震耳发聩的质问:“你是想谋杀我吗?”
“……”
景樾被他这毫不掩饰的嫌弃噎住,无奈改口:“那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
辛茸抿了抿唇。
不得不说,他动摇了。
自从得知景樾被带走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连晚饭都没吃,肚子早就空了。
但他还是心有余悸,于是梗着脖子,正气凛然地要求:“那你先发誓,不会再趁我不注意偷偷咬我!”
景樾哭笑不得,在他的严格要求下,三指并拢举至耳畔,一板一眼地发完了个天打雷劈的毒誓,总算让辛茸勉强信了他不会再乱咬人。
回辛茸住处的路上,二人经过一家诊所,便顺道进去做了个全身检查。
辛茸在火海中停留的时间不长,又戴了防烟面具,没吸入多少烟尘,身体并无大碍。
反倒是景樾,医生听说他在浓烟里呆了那么久,各项指标却都正常时,像是不敢相信竟有人体质如此优越,反复跟他确认了好几次。
所幸最后两人身体都无恙,一同回了辛茸的公寓。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辛茸就没在公寓开过火,一日三餐全靠从道具商城兑换熟食。
原因很简单,他不会做饭。
据050所说,这大概率和失忆没关系,任务者即便失忆,也不会丢掉这种基本生活技能。
只能说明,辛茸上辈子就压根没进过厨房。
景樾对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德性毫不意外,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果然空空如也,于是趁辛茸洗澡时,去了趟楼下的便利店。
等辛茸洗完澡换上睡衣时,景樾已经在灶台前忙碌起来。
他的睡衣是在上城区逛街时挑的,毛茸茸的绒布料,帽子上还缝了对小鹿耳朵,拖鞋也是同款小鹿造型,脚底印着梅花掌印。
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总莫名对鹿这种东西有种天然亲近感。
景樾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便见辛茸穿着短袖短裤,纤白的手臂和双腿裸露在外,瘦削的身形在宽松布料下若隐若现。
他喉咙一紧,险些没稳住手里的锅铲,轻咳一声掩饰慌乱:“洗好了?”
辛茸凑过去,看了眼锅里,皱眉狐疑:“这是什么?”
“番茄鸡蛋面。”
辛茸撅了噘嘴:“看着不怎么样嘛。”
锅里红黄相间的糊状物正咕嘟冒泡,说实话,卖相确实一言难尽。
景樾耐心地说:“太晚了,超市没新鲜肉,你又不吃罐头,就只有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