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
福全躬身领命,目光飞快地掠过角落里的元淳,那眼神深处,充满了敬畏。
元淳微微颔首,重新拿起那支朱笔,仿佛刚才那番足以决定无数人命运、甚至可能决定一个庞大藩镇走向的裁决,不过是处理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庶务。
她翻开下一份奏折,是兵部关于边军冬衣补给迟滞的呈报。
蘸墨,落笔,朱砂御批再次流淌而出,沉稳如初。
魏帝靠在龙椅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败的哨音。
他看着元淳沉静的侧影,看着她笔下那朱红如血的批注,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噬咬住他濒临枯竭的心智:这柄刀……太利了。
利得让他这个握刀的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福全慌忙上前,却被魏帝一把攥住了手腕!那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带着垂死之人最后的力气。
“去……”
魏帝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福全,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鸷。
“把……把太子叫来……立刻!还有……让暗卫……盯紧……盯紧燕北那边……任何……任何风吹草动……报朕!”
福全心头剧震,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只低声道:“老奴遵旨。”
他小心地扶魏帝靠好,匆匆退下。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炭火的噼啪,以及那沙沙的、仿佛永不停歇的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
元淳的笔尖,在兵部奏报上流畅地移动着,朱红的字迹勾勒出解决方案。
然而,无人看见,在她低垂的眼帘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一丝冰冷到极致的、洞悉一切的了然寒光,一闪而逝。
父皇那骤然急促的喘息,那攥紧福全手腕的枯指,那压抑在咳嗽里的阴鸷低语……
如同最清晰的信号,穿透了帝王的帷幕。
怀疑的种子,终究还是落地了。
在她亲手将燕洵推向冰河深渊的那一刻,在她展露出足以令帝王忌惮的锋芒之时。
很好。
她笔锋不停,在奏折的空白处,落下最后一句朱批:“……着兵部严查督办,再有迟误,主事者革职问罪。速办。”
朱砂如血,力透纸背。
窗外,寒风裹挟着更大的雪片,呼啸着拍打窗棂,仿佛要将这座吞噬着无数野心与生命的宫阙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