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的弟子来探监时,云溪酌正在上吊。
比命还长的白绫缠绕在脖颈上,他背靠牢门,微微仰起头,勾着白绫穿过小臂粗的玄铁栅栏,打了个死结,考虑到高度不够,他站着很难吊死,于是收短了白绫,准备蹲下,借着身体的重量勒断脖子。
皓清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云师兄!!!!”
一眼惊魂,心脏骤停。
他眼疾手快,一剑挥去,斩断白绫,匆忙打开牢门,双手紧紧捏着云溪酌的肩,一边红着眼眶掉泪,一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拆云师兄脖子上的白布条。
云溪酌:?
白布拆开,云溪酌脖子上针尖大那点剑伤暴露在眼底,不注意的话都快愈合了。
皓清眼眶更红了。
扣出玉瓶里能肉白骨的药膏,小心翼翼涂抹在云溪酌脖子上。
“云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仙尊他不认你,误会你,伤了你,还把你关起来,那是他的不是,你何必自寻短见?”
“是啊!云师兄,你还有我们呢。”
牢房齐刷刷涌进七八个弟子,个个眼眶通红,脸上挂着宽面条泪。
云溪酌傻眼了。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关心。
啧……
都是被虚假的“万人迷”光环影响的。
“我也不是真的想死。”云溪酌无奈摊手。
就是还不死心,想试试看能不能回家罢了。
他一开口,牢里的悲伤气氛更浓郁了。
是啊,云师兄以前那么乐观,要不是悲伤至极,也不至于寻死。
“……我们都懂,云师兄。”
“……”
不是,你们懂啥呀?
云溪酌无奈叹气,无力解释。
大概是怕他继续找死,皓清放了一把火,烧干净满地碎布片,还沾有药膏的食指点在唇边,目光转向云溪酌的腰带,若有所思。
云溪酌哽了下,下意识护住腰带,呵了声。
他弯腰抱起脚踝那根比三尺白绫还长的锁链,信步闲庭地走回床边坐下:“都坐,坐哈,别都站着啊,就当自己家。”
皓清一挥袖,用灵力点燃墙壁上的火烛,将昏暗的牢房照的雪亮。
这间原本用来关押邪祟的牢房干净地离谱,没有半点血腥味,连灰尘都看不见,至少掐了二十遍净尘诀,桌椅床铺、笔墨纸砚、书柜镜子……样样俱全,雕花的木屏风后还有个精漆的浴桶。
云溪酌坐牢的第一天,这些弟子搬来的。
家具齐全,布置地比五星级酒店还宜居。
——修仙界牢景房。
他们没有坐下,垂头丧气地耷拉脑袋,一个比一个沉默。
年纪小,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弟子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道:“师兄放心,倘若仙尊不认你,要把你逐出去,我就叛离师门,陪着你做散修,码头搬砖也会养活你的。”
云溪酌:?
瘦高个弟子叹气:“现在已经不是师兄会不会被逐出去的问题了,仙尊笃定师兄是邪祟,我怕他不会放过师兄。”
弟子们脸色大变。
“师兄怎么可能是邪祟呢?”
“师兄是好人啊!”
“师兄这么好的人,仙尊为什么对师兄如此刻薄?”
“他以为他接受的是谁的关心?是云师兄啊!他背叛自己的性命去陪伴他,为他忍受一切痛苦,给他带去慰藉,告诉他,他不是没人敢靠近的天煞孤星!”脾气不太好,但很会尬言尬语煽情的弟子咬牙切齿,一拳砸在玄石洞壁上,震落簌簌石渣。
云溪酌捂脸:“……”
别说了,他真的好尴尬。
娃娃脸的弟子趴到云溪酌膝盖上,抱着他小腿,湿透衣摆后,仰起哭红的眼,嘴巴一张就开火车:“呜呜呜师兄这么好,呜呜呜为什么受苦的总是你啊呜呜呜。”
云溪酌:“……”
我坟前你们给我刻“师兄好人”的石碑还在,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好?
呵,人设罢了。
等等。
看着娃娃脸的小孩,云溪酌困惑:“你今年多大?”
娃娃脸抽抽噎噎:“十六。”
在场众人除了娃娃脸,没有一个年纪低于一百岁的,他们哭,那是因为被系统篡改了记忆,自以为见证过百年前云师兄死时的悲惨场面。
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你哭什么?
万人迷光环还能干过孟婆汤?!
云溪酌震惊:“投胎了还能记得呢?”
“呜呜呜我从小听师兄的故事长大,师兄就是我心中黑夜里最明亮白月光,为了给师兄扫墓,我才努力修炼来到白玉京的,我好心疼师兄啊呜呜呜。”
云溪酌瞳孔地震。
难道这就是万人迷的力量吗?!
他都变成神话传说,家喻户晓了?
系统这么会洗脑呢?覆盖范围还这么广。
云溪酌怨念地想:最该洗脑的不洗,洗了一堆没必要的。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皓清怕众人说多了哀怨的话,勾起云溪酌的伤心情绪,对着师弟们说:“丘岩,你不是说要给云师兄做饭嘛。”
他考虑的很周到,云师兄灵根已毁,修为已废,无法辟谷,不吃饭会饿的。
沉默寡言的大块头猛男收泪,红着眼点头,立刻从储物袋里掏出锅灶和食材,现场大锅炒菜。
灶火旺盛,驱散了牢房的阴冷。
弟子们忙活起来,给他收拾床铺的,给他烧洗澡水的,陪他聊天的……好不热闹。
万人迷光环下,这群师弟们要表孝心,云溪酌拦不住,你不让他们忙活,他们反而更难过。
云溪酌麻木地接受了这件事。
他半靠在床头,膝盖微曲,晃荡着拴了铁链的脚踝,麻木地任由娃娃脸往他嘴里喂樱桃。
哈,坐牢也坐成皇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