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过身体,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站起来,湿漉漉的长发微卷,花藤般披在背后,半掩住细窄的腰身,离了火精和热水,空气里的湿寒抚过皮肤,圆润的肩头微微颤栗,下意识地并拢双腿。
他尽量忽视身后的视线。
只要自己看不见,他就不尴尬。
他用帕子擦干皮肤上的水渍,套上贴身上衣。
不熟悉古代衣服怎么穿,他还系错了扣带,囫囵穿上,不伦不类。
因为脚踝还拴着铁链,他沐浴的时候就没脱裤子,浸饱了水的布料湿答答地粘在皮肤上。
不是很想穿湿衣服。
云溪酌想了想,还是撕开裤腿,慢慢褪下湿裤子,但穿裤子又成了一个问题。
他回头,对上楚怀衣毫无波澜的眼,略有些尴尬。
所以,这个人刚刚一直看着他吗?
好没有边界感啊。
云溪酌心底小小抱怨了下。
羽睫轻轻颤了颤,他指着挂在浴桶边缘的链子,小声说:“师尊能帮我解开一下吗?不方便穿衣服。”
楚怀衣无动于衷。
除了会呼吸,他看起来和雕塑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雕塑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监控似的,让云溪酌很不自在,切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如芒在背。
云溪酌:“……”
算了。
云溪酌闭眼,放弃了裤子。
好在仙侠世界的衣服布料足够多,中衣穿上,再披上外衫,也能挡住腰部以下,只要步子别迈太大。
……太清凉了。
他把腰带扎紧,捞起长及腰窝的头发,撇到一侧颈边,用帕子胡乱擦了把,乖乖坐在床沿,等着楚怀衣的审讯。
男人肩宽腿长,站在他面前,距离不到三尺,压迫感很强。
云溪酌酝酿了下说辞,率先开口:“我不是邪祟,是您徒弟,是师尊忘了我。”
与此同时,他在心底问系统:“楚怀衣的记忆,你还能篡改吗?”
他怀疑这三天系统在拼命篡改楚怀衣记忆,试图修复bug,给楚怀衣搞出了点副作用,所以耽搁了三天才来审讯他。
系统机械音依旧冰冷。
「第86次记忆篡改失败。」
云溪酌:“……”
想把系统拆了,团吧团吧塞楚怀衣嘴里。
压迫感愈近,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云溪酌。
楚怀衣嗓音冷漠,不带情绪。
“他们说你是我唯一的徒弟,百年前在登仙台测出天灵根,拜我为师,而后被出窍期劫雷劈毁灵根,碎了灵核,死前踏入洞中闭关。”
这是系统做的人设,没错。
云溪酌故作惊喜,眼眸亮起:“师尊,你记起来了?”
楚怀衣神色冷淡地瞥他一眼,继续说:“白玉京中年龄超过百岁的弟子,都对你印象很深,就连几座内峰的长老似乎都还记得你的存在。”
也不知“云师兄出关”,“灵核碎裂却活了下来”的传闻是如何插了翅膀飞遍整个修仙界的,各个仙门氏族直呼神迹,纷纷递来拜帖,要一睹奇迹本身。
就连掌门尊主都对楚怀衣投以怜悯的目光,委婉地劝他:“那毕竟是你唯一的徒弟,对你情……一心一意,孺慕敬仰,虽然复活这事有些古怪,但到底没做过什么有违天和的事,你何必对他如此苛责。”
所有人都以为,楚怀衣将云溪酌关起来,是怀疑徒弟复活之事有蹊跷,怕徒弟用了什么禁术,成了邪修。
无人知晓的是,楚怀衣根本就没有徒弟。
这三天,来劝楚怀衣的人不知凡几,甚至还有弟子以血为书,百余人的名字拓在卷轴上,递到楚怀衣面前。
仿佛全世界都被云溪酌深深蛊惑。
楚怀衣抬起手,剑修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精雕细琢的冷玉一般,他指间凝聚出一抹银色灵流,如一条灵动的小蛇,在云溪酌身上游走。
绕过指间,舔过脖颈,又从胸膛碾磨过去,泛出微微痒意。
云溪酌唇线紧抿,攥皱被褥,忍住不适。
他在探查他的身体。
云溪酌并不紧张,他是个人,又不是邪祟,能查出什么?
难不成还能把系统给抓出来?
那可太好了!
系统:「?」
楚怀衣双目紧阖,复又睁开。
“倘若灵根被毁,至少该有残留的碎片,灵核若碎,心脏便会萎缩,可你体内毫无灵根灵核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凡人一样。
可一个凡人,又怎么会有能力蛊惑众生?
被蛊惑的甚至包含了修为高深的长老和掌门。
楚怀衣愈发困惑,眉心微微蹙起。
“闭关百年?可你骨龄不过双十年华,你作何解释?”
云溪酌没打算解释。
他不能自证,越证问题越多。
何况,他浑身上下都是漏洞,神仙来了也解释不清。
云溪酌眼睫垂落,伤心地叹了口气,清润的嗓音变得微微沙哑,很难过似的:“我知道师尊在怀疑什么,可就算我是妖邪,我又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蛊惑那么多修为高深的长老呢?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只有神了吧?”
映着火精红光的眸子抬起,定定地对上楚怀衣的眼。
瞳孔黑亮,狡黠地像猫。
“师尊觉得我是神吗?”
“还是说我一个邪祟,拥有神一样的能力?那我为何不去灭世,要在这里装作你徒弟呢?”
云溪酌眨了眨眼,眼眶慢慢红了,泛出湿润。
“师尊有没有想过,不是我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而是唯独师尊忘记了我呢?”
真诚的,满是伤感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楚怀衣心口,声音哽咽:“师尊,琉璃心不会难过,也不会疼的,对吗?”
「楚怀衣信任值+1+……」
云溪酌深呼吸,攥紧身下的床褥。
「+…………-1」
「楚怀衣信任值:-250」
云溪酌:???
楚怀衣无动于衷,嗓音淡淡,一字一顿地笃定:“撒、谎。”
云溪酌:“……”
呵,一顿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原地杵。